第63章 骑士中的骑士

　　进入城内，在军阵前的夏洛特暗自观察着拉斯洛的部署。

　　月色之下，匈牙利骑兵与当地守卫和谐共处，市井繁华依旧，丝毫没有战争来临的紧张感。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统治手段确实高明。

　　看来殿下很得民心。夏洛特轻声说道，蓝眸中带着探究。

　　拉斯洛淡然一笑：只是将心比心而已。他指向远处的印刷工坊，比如让士兵轮流帮市民修缮房屋，或是让军医为平民义诊。

　　伊露什卡适时补充：他甚至还让士兵们学习意大利语，方便与当地人交流。

　　她灰蓝色的眼眸中带着自豪，这才叫真正的征服。

　　至于原本的美第奇家族？殿下带我挣大钱，殿下都这么豪爽了，这佛罗伦萨就送你了呗！

　　夏洛特沉默片刻。她想起自己初到巴黎时，也是靠着贞德教导的与民同心策略赢得支持。

　　只是那种刻意为之的亲切，与拉斯洛这种发自内心的从容相比，顿时显得苍白。

　　贞德也说过类似的话。她轻声说道，蓝眸中闪过一丝怀念，但她总是忘记自己该怎么做...

　　拉斯洛敏锐地察觉到她语气中的微妙情绪，温和地接话：而您已将教诲变成了自己的准则，那位圣女见此也会欣慰的吧。

　　这句话让夏洛特再次怔住。她看向拉斯洛，突然明白两位美丽的少女为何会对这个男人如此钦慕，他有着看透人心却不说破的智慧。

　　沉默着来到营地，夏洛特检视着匈牙利军队。

　　士兵们纪律严明却又不失活力，装备精良却不过分张扬。

　　最让她惊讶的是，这些士兵看拉斯洛的眼神中不仅有着敬畏，更有着真挚的敬爱。

　　您是怎么做到的？她忍不住问道，让士兵既敬畏又爱戴？

　　拉斯洛轻笑：很简单，把他们当人看。

　　他指向正在操练的部队，知道每个士兵的名字，记得他们的家人，分享他们的喜怒哀乐。

　　这位来自后世的成熟灵魂还未彻底被这个时代洗脑，他熟知历史上所有的权谋算计，却只用一招。

　　他真诚又坦然，自信又明媚；就像是柏拉图书中超越时代的哲人王。

　　伊露什卡继续补充道：他还会和士兵一起用餐，听他们发牢骚，也会亲自为伤兵疗伤...

　　她灰蓝色的眼眸中带着温柔，有时候甚至会在营火旁给他们讲故事。

　　西尔维亚轻声说：哥哥总是这样...把每个人都放在心上。

　　夏洛特沉默地望着眼前的景象。阳光洒在拉斯洛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金色光晕。

　　不愧是骑士中的骑士夏洛特转口笑道，蓝眸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令所有骑士仰慕的君主啊。

　　在骑士风气尚行的法兰西，拉斯洛的小说确实火爆，几乎大多数骑士都将他视为一位宽仁知心的君主。

　　但此刻，这份认知却让夏洛特感到刺痛。

　　“凭什么...”她暗自咬牙，“凭什么他就能如此自然地做到这一切？”

　　她想起自己每天清晨对着镜子练习贞德教导的微笑，想起刻意模仿的亲切语气，想起那些需要反复提醒自己才能做到的亲民举动。

　　而眼前这个男人，却仿佛生来就懂得如何真诚待人。

　　拉斯洛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温和地开口：我已经下令为贵军安排营地。

　　他指向远处的营帐，几日的奔波，想必大家都需要休息。

　　夏洛特强迫自己维持优雅的笑容：殿下考虑得真周到。

　　但心底却涌起一股自我厌恶——为什么她连道谢都要经过表演和算计？

　　当她看到匈牙利士兵自发为法兰西骑士让出最好的营帐时，这种情绪达到了顶峰。

　　没有命令，没有强制，那些士兵只是自然地展现出待客之道。

　　看来殿下的士兵也深得真传呢。她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一丝尖刻。

　　拉斯洛平静地注视着她：他们只是做认为正确的事。

　　他黑色眼眸中毫无波澜，就像贵军的骑士们，在进城时不也向市民们道谢了吗？

　　夏洛特微微一怔。她确实下令让士兵这么做，但那是为了收买人心。而拉斯洛的语气，却仿佛相信这是发自本心的善举。

　　“真令人讨厌...”她握紧拳头，“这种天真的信任...就像那个天真又可怜村妇一样...”

　　她想起梦中贞德被绑在火刑架上时依然相信世人的模样，心头涌起一阵刺痛。

　　她仰慕那个农家少女的纯粹，却更痛恨这份纯粹带来的毁灭。

　　但实质上，她最痛恨的是无能保护这份纯粹、只能在兰斯大教堂中苦苦哀求上帝的自己。

　　晚餐时分，伊露什卡与西尔维亚先行离开了兵营，去帮忙处理拉斯洛的政务，只留下拉斯洛与夏洛特两人留在兵营。

　　夏洛特怔怔地看着拉斯洛自然地与士兵们同桌用餐，听着他准确叫出每个士兵的名字，询问他们家人的近况。

　　那份真诚的关怀，让她感到一阵窒息。

　　陛下不舒服吗？拉斯洛关切地问。

　　只是有些累了。夏洛特勉强微笑，或许我该先行告退了。

　　拉斯洛轻轻抬手：请稍等。

　　他黑色眼眸中带着温和的笑意，已经为您准备了美第奇宫的房间，想必比营帐更舒适些。

　　他转向身旁的士兵们，自然地拍拍一个年轻士兵的肩：安德烈，记得给你母亲回信，她很担心你。

　　又对另一个老兵调笑道：嘿，老马丁，你妻子的病到我们回去就好了；可要注意这段日子节制点啊...

　　“哈哈哈——”

　　在一众士兵的哄笑与马丁的匆忙解释中，拉斯洛与夏洛特走出兵营。

　　夏洛特默默注视着这一切。月光下，拉斯洛与士兵道别的身影显得格外温暖，那种毫不做作的关怀像一根根细针扎在她心上。

　　她想起自己每次士兵时都要事先排练的台词，那种刻意维持的形象，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

　　前往行宫的路上，夏洛特突然开口：殿下真的相信...真诚能换来忠诚吗？

　　拉斯洛侧头看她，月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我不需要相信，他轻声说，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

　　这句话让夏洛特猛地停住脚步。她湛蓝的眼眸在夜色中闪烁：即使可能被背叛？即使可能...像她一样？

　　拉斯洛平静地注视着她：圣女贞德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夏洛特怔在原地，月光照在她微微颤抖的睫毛上。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厌恶的不是拉斯洛的真诚，而是那个永远做不到如此真诚的自己。

　　到了。拉斯洛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他指向前方灯火通明的宫殿，希望您能休息得好。

　　就在夏洛特准备进门时，拉斯洛忽然递来一个小瓶：佛罗伦萨的薰衣草精油，有助于安神。他微微一笑，听说您最近睡眠不好。

　　夏洛特接过小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掌。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为什么那两个女人会为这个男人倾心——他连这种细微的关怀都如此自然，仿佛发自本能。

　　谢谢。她轻声说，第一次没有在道谢时计算得失。

　　当宫门缓缓关闭时，夏洛特靠在门后，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琉璃瓶。

　　月光透过彩窗，在她湛蓝的长发上流转。远处传来拉斯洛与守卫的谈笑声，那么自然，那么温暖。

　　“也许...”她望着瓶中晃动的紫色液体，“可以试着相信一次？”

　　但下一秒，她又握紧了瓶子。多年来的教训告诉她，天真只会带来毁灭。

　　可是...那个男人眼中的光芒，却让她忍不住想要冒险一试。

　　在犹豫中，她死死握着那段贞德曾经的绸带，最终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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