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长伴一生

　　玉清的泪水，终于承受不住那份重量，挣脱了眼眶的束缚，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

　　但他却在哭中，缓缓地、极其坚定地，绽放出了一个无比灿烂、仿佛汇聚了此生所有光亮的笑容。

　　泪水模糊了视线，但玉清的心却从未如此刻般清明透亮。

　　顾枭那句“套住你了”，像一道光，劈开了他生命中所有残存的阴霾与不确定。

　　他看着他，看着这个用最笨拙又最真诚的方式，给了他一个“家”、一个“身份”、如今又给他一个“永恒”承诺的男人，看着他掌心那枚在阳光下泛着柔和光晕的、小小的素圈。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矫情的推拒或故作矜持。

　　他只是流着泪，绽放着最灿烂的笑容，然后，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他的手指纤细，布满细细小小的伤痕，因为常做家务而不再像从前那般柔嫩无骨，却另有一种属于生活的、踏实的力量感。

　　他将那只手，平稳地、毫无迟疑地，伸到了顾枭的面前，将那只无名指，清晰地指向顾枭掌心中的戒指。

　　这是一个无声的回答，一个全然的交付。

　　顾枭看着他伸出的手，看着他脸上那带泪的、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纯粹喜悦的笑容，那只独眼里，一直努力维持的平静终于被打破，深邃的眼底掀起了汹涌的、温柔的波澜。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满足和深切感动的情愫，充斥了他的胸腔。

　　他拿起那枚小小的素圈，戒指在他粗粝的指间，更显得精致易碎。

　　他的动作有些笨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这一生，握过枪，执过笔，指挥过千军万马，谈判过巨额生意，却从未像此刻这般，觉得手中这小小一环，重逾千斤。

　　他托着玉清的手，他的手掌宽厚温暖，将玉清微凉纤细的手完全包裹。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完成一生中最重要的仪式般，极其缓慢地、郑重万分地，将那枚象征着束缚与承诺的素圈，缓缓地、坚定不移地，推入了玉清左手的无名指指根。

　　当冰凉的金属环越过指关节，最终稳稳地落在指根最底端时，两人都仿佛听到了某种尘埃落定的声音。

　　戒指的大小恰到好处，紧紧地贴合着指根，仿佛它从来就是玉清身体的一部分。

　　初时冰凉的触感，很快就被两人交握的掌心和玉清自身的体温所熨暖，变得温润。

　　玉清抬起手，举到眼前，仔细地、近乎痴迷地看着自己无名指上那枚简约至极的素圈。

　　阳光穿过枝叶，落在戒指上，折射出一点并不耀眼、却无比坚定的光芒。那光芒，似乎也照进了他的心底，将最后一丝角落也照亮了。

　　他看了很久，仿佛要将这景象刻入永恒。

　　然后，他放下手，抬起依旧湿润却亮得惊人的眼睛，看向一直凝视着他的顾枭。

　　他的声音因为刚才的落泪而带着一丝微哑，却异常清晰。

　　“现在，”他说，“该我了。”

　　顾枭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股更深的暖流涌过心田。

　　他的玉清，从来都不是一味被动承受的人。

　　他也要给予，也要确认，也要在他顾枭的生命里，打下属于他玉清的、独一无二的烙印。

　　玉清伸出手，指尖还带着一丝激动的微颤，却稳稳地探入那个旧绒布盒子，取出了那枚更大、更宽厚的戒指。

　　然后，他拉过顾枭一直摊开的、宽厚的左手。

　　顾枭顺从地任由他动作，目光紧紧跟随着他。

　　玉清学着顾枭刚才的样子，用一只手托住顾枭的手掌，另一只手拿着那枚戒指。

　　他的动作同样有些生疏，却带着一种异常的认真和执着。

　　他的目光专注地落在顾枭的无名指上，然后，缓缓地、用力地，将那枚象征着归属与羁绊的戒指，套了进去。

　　戒指滑过指节，最终牢牢地固定在了顾枭无名指的指根。

　　那宽厚的素圈，戴在顾枭骨节分明、充满力量的手指上，显得如此和谐，仿佛它天生就该在那里，镇守着他的一切。

　　套牢之后，玉清并没有松开手。

　　他反而用双手，紧紧握住了顾枭那只戴着戒指的手，将两人的手连同那两枚交相辉映的素圈，一起紧紧包裹。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向顾枭深邃的眼眸，一字一句，如同宣誓，清晰地回应了他刚才的那句话：“顾枭，我也套住你了。”

　　从今往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套牢，相互归属，再不分彼此。

　　戒指戴上了。

　　话语也说完了。

　　没有宾客的掌声，没有神父的祝祷，没有洁白的婚纱和笔挺的礼服，甚至没有一句正式的“我愿意”。

　　只有秋日午后的阳光，静静流淌的微风，斑驳的树影，以及院子里两个相依而坐的人，和他们手指上那两枚刚刚被赋予了一生重量的、简单的素圈。

　　玉清说完“我也套住你了”之后，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深沉的、饱含着万语的寂静。

　　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目光在空气中交织、缠绕，仿佛要通过这凝视，将对方的模样、对方眼中此刻的自己，深深地镌刻在灵魂的最深处。

　　顾枭的手动了动，反客为主，将玉清那双微凉的手完全包裹进自己宽厚温暖的掌心里。

　　他的力道很大，带着一种失而复得般的珍视和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笃定。

　　两枚材质相同、款式一致，只是大小略有差异的素戒，在他们紧紧交握的指根处，不可避免地轻轻碰触在一起。

　　冰凉的金属相触，发出极其细微、几乎不可闻的清脆声响，却像是一道涟漪，荡漾在两人的心湖。

　　阳光依旧慷慨地洒落，透过已经稀疏不少的桂花树枝叶，在他们身上、在交握的手上跳跃着明亮而温暖的光斑。

　　秋风依旧轻柔地拂过，卷起一两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脚边。

　　院子里的一切，石桌，藤椅，褪色的花草，都与片刻前毫无二致。

　　但一切，又都截然不同了。

　　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这一刻，被彻底地、牢固地确立了。

　　那是一种比法律文书更坚定，比血缘纽带更亲密，超越了性别，超越了世俗，只存在于他们两人之间的、绝对的联结与承诺。

　　这一方小小的院落，这一棵见证了他们安家、成长、此刻又见证了他们互许终身的桂花树，这一对在阳光下泛着温润光泽的素戒，以及那两句简单直接却重逾千钧的“套住你了”——便是他们全部的婚礼，是他们向彼此、也向内心交付的、最郑重的誓言。

　　他们不需要任何外界的喧嚣来证明这份感情的炽烈，也不需要任何盛大的仪式来彰显这份承诺的庄重。

　　所有的轰轰烈烈，所有的生死考验，最终都沉淀为此刻指间这一圈冰凉的金属，和掌心传来的、滚烫而真实的温度。

　　这一刻的平静与圆满，胜过世间所有的锣鼓喧天，胜过万千宾客的祝福道贺。

　　时间仿佛被这浓稠的幸福与安宁所凝固，又被无限地拉长。

　　他们似乎可以就这样，握着彼此的手，坐在这棵树下，看春华秋实，看斗转星移，直到地老天荒。

　　茶壶里的水早已凉透，白色的水汽早已散尽。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已经从对方眼中，啜饮了此生最甘醇的醴泉。

　　夕阳渐渐西沉，天边被染上了绚丽的橘红色和瑰丽的紫粉色。

　　温暖的、不再刺眼的余晖，如同最上等的金色纱幔，轻柔地披洒下来，将并肩而坐的两人，将他们紧紧交握的、戴着对戒的手，将他们身后那棵沉默的桂花树，都笼罩在一片温暖而神圣的光晕里。

　　那两枚紧挨着的素戒，在夕阳的余晖中，折射出更加柔和、更加深邃的光芒，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关于承诺与永恒的、刚刚开始的故事。

　　而他们的身影，依偎在一起，被落日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就这样，携手走入那无尽的、温暖的时光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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