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魔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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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秘儿思绪不由自主飘回那场战争中.....

  那时她还是个刚入云骑的新兵,也是帮着医疗队抬担架,救济伤员。

  银甲尚未磨出光泽,长枪却已在尸山血海中折断。

  敌人的刀刃带着腥风劈来,她甚至能看见对方头盔下扭曲的狞笑,以及自己映在刀面上的、因恐惧而放大的瞳孔。

  就在那一瞬间,一道蓝白的影子破空而来——是丈夫的长枪与弓箭。

  枪尖划破空气的锐响至今还在耳畔回荡。

  她眼睁睁看着那杆通体乌黑的长枪像活过来一般,精准地挑中敌人的腋下甲缝,将对方整个人挑飞出去。

  那人撞在城墙上的闷响,与盔甲碎裂的脆响混在一起,成了她记忆里最清晰的背景。

  云秘儿跌坐在地,抬头望去,只见苍海仪半跪在地,盔甲上溅满暗红的血点,有些已经凝固成黑褐色,顺着甲胄的纹路蜿蜒而下,像极了此刻窗外星轨投影的脉络。

  他摘下头盔,露出被汗水浸湿的额发,冲她伸出手,声音带着喘息却异常沉稳:“还能站吗?”

  那只手粗糙却温暖,掌心的茧子蹭得她手腕发痒。

  后来她才知道,那天他刚从前线换防,听闻新兵营和医疗队遇袭,连饭都没顾上吃就冲了过来。

  他们的爱情就像那场战争留下的伤疤,带着硝烟味,却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长出了柔软的肉。

  丈夫会记得她每个月的利事发作期,提前备好缓解痛的红糖水;

  会在她执勤晚归时,把饭菜温在食盒里;

  就连这次怀孕,他也是算准了她爱吃的口味,每天变着花样做给她吃。

  她低头吻了吻自己的手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要听话,爸爸快回来了~”她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胎动最频繁的地方,那里的皮肤薄得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胎儿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又轻轻踢了一下,力道不大,却让她的心瞬间软成一滩春水。

  她终于拿起玉筷,小口小口地吃饭,每一口都带着满足的喟叹——这大概就是她能想象到的,最安稳的幸福了。

  饭桌上的油灯渐渐暗了下来,灯芯结了小小的灯花,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墙上,像个孤独的剪影。

  她看了看窗外,星轨投影已经从橙黄色变成了靛蓝色,罗浮的报时的声音远远传来。

  “咚——咚——”,凌晨十一点了.....

  丈夫执勤的时间本该在黄昏就结束,就算临时加岗,也该派人捎个信回来。她放下碗筷,走到门口,推开半扇木门。

  巷子里很安静,只有几家窗户还亮着灯。

  隔壁的张婶端着一个陶碗走出来,看见她,便停下脚步:

  “秘儿,还没睡?”张婶是个矮胖的中年妇人,丈夫也是云骑,去年在与幻胧的战斗中断了一条腿,退下来后在丹鼎司做杂役。

  “等夫君呢,”她勉强笑了笑,“张婶这是.....”

  “给老头子端药,”张婶叹了口气,压低声音:

  “你听说了吗?今天下午北港那边不对劲,好多云骑都被紧急调过去了,说是.....说是发现了魔阴身的踪迹。”

  她的心猛地一沉,指尖瞬间冰凉。

  魔阴身——这个词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长生种的寿命漫长,却也因长生而死,一旦堕入魔阴身,就会失去理智,变成只知杀戮的怪物。

  她强作镇定:“不会吧?苍海仪出门时还好好的.....”

  “谁说不是呢,”张婶拍了拍她的胳膊:

  “别担心,你家苍海仪那么厉害,肯定没事。倒是你,怀着身孕呢,快回屋歇着,别着凉了。”

  张婶走后,巷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她站在门口,晚风吹起她的发丝,带着一丝凉意。

  远处隐约传来喧哗声,像是从北港的方向传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锁上门,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越往前走,人越多。

  大多是和她一样出来打听消息的云骑家属,脸上都带着焦虑。

  “听说了吗?李大哥家的那个,就是在北港执勤的,刚才有人看见他眼睛红了.....”

  “不止呢!好多人都不对劲,在街上乱砍人!”

  “云骑和丹鼎司的人已经过去了.....”

  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来,她的脚步越来越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蹦出来。

  突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尖叫。

  “快看!那边!”

  她顺着众人手指的方向望去——北港的某处牌坊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

  是她的丈夫!他穿着云骑的制服,背对着她,身形却比平时佝偻了许多。

  她刚想喊他的名字,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就在这时,丈夫缓缓转过身来。

  云秘儿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丈夫的瞳孔变成了猩红色,像两团燃烧的鬼火,死死地盯着她。

  皮肤下浮现金色的纹路,从脖颈蔓延到脸颊,像极了裂阳之战时他盔甲上凝固的血迹,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光泽。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陌生的、狰狞的笑容。

  周围突然陷入一片混乱。

  尖叫声、哭喊声、器物破碎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的神经。

  有人眼睛变红,开始疯狂地攻击身边的人;

  有人皮肤裂开,露出里面金色的骨骼;

  有人抱着头在地上打滚,发出非人的嘶吼。

  她看见刚才和她说话的张婶被一个魔化的云骑推倒在地,药碗摔得粉碎,黑色的药汁溅了一地。

  耳鸣声越来越响,像有无数只蜜蜂在她脑子里嗡嗡乱叫。

  视线开始模糊,丈夫的脸在她眼前晃动,时而清晰,时而扭曲。

  她想后退,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她想喊“丈夫”,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大概是胎儿感受到了她的恐惧,开始疯狂地踢打。

  她踉跄着后退,后背撞到了一个菜篮。

  “哗啦——”

  菜篮翻倒在地,里面的青菜、豆腐、鸡蛋散落一地,黄色的蛋液在青石板上蔓延开来,像一滩凝固的血。

  她的裙摆被蛋液浸湿,黏腻地贴在小腿上,冰冷刺骨。

  丈夫一步步向她走来,猩红色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温度。

  他的手抬了起来,指甲变得又尖又长,泛着寒光。

  她看着那只曾经温柔地牵过她的手,那只曾经为她做饭、为她擦药的手,如今却要向她挥来。

  眩晕感铺天盖地袭来,她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地倒了下去。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场战争.....丈夫冲她伸出手,声音沉稳:

  “还能站吗?”只是这一次,那只手再也不会温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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