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归家与重担

　　黑暗、潮湿、压抑。地下通道仿佛没有尽头，只有防护服照明灯在苔藓和发光菌类覆盖的墙壁上投下晃动不安的光斑。林烨紧握着战刀，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谨慎。空气中弥漫的铁锈和尘埃味愈发浓重，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臭氧的刺鼻气味。

　　这条意外的通道并非天然形成，墙壁上偶尔能看到粗糙但规整的开凿痕迹，以及一些早已锈蚀、无法辨认用途的金属支架。这里似乎是旧时代某个被遗忘的地下设施的一部分，或许是矿道，或许是避难所，年久失修，大部分区域已经坍塌堵塞。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时间在地下失去了意义。唯一的指引是手中pdA屏幕上，那幅地图光点传来的微弱方向感。精炼厂就在这片区域的某个方位，这条地下通道，阴差阳错地，似乎正在将他带往更接近目标的方向。

　　途中并非一帆风顺。他遭遇了几波栖息在黑暗中的变异生物，大多是畏光、依靠听觉和震动感知的节肢类或啮齿类，依靠强化后的反应和感知能力，他有惊无险地将其解决。更危险的是一些结构不稳的地段，随时可能发生塌方，他不得不耗费更多心神去感知岩石的应力，寻找相对安全的路径。

　　精神力和体力都在持续消耗。脑海中，“创世”引擎蓝图的碎片和“净化者”教义的疯狂低语不时交错闪现，与眼前黑暗的现实交织成一幅光怪陆离的图景。他感觉自己仿佛行走在现实与虚幻、理性与疯狂的边缘。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流，带着一股……工业油脂和金属加热后的淡淡气味？同时，pdA上传来的方向感也变得异常清晰和强烈。

　　他加快脚步，通道开始向上倾斜，尽头处被一堆坍塌的岩石和金属废料堵住，但缝隙间有微弱的光线透入，那工业气味也正是从这里传来。

　　到了？

　　林烨心中一动，小心地靠近堵塞处，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外面是一个巨大的、灯火通明（相对而言）的地下空间！高大的穹顶下，林立着无数锈迹斑斑但结构依然完好的巨型机械——反应釜、传送带、精馏塔、压制机床……它们如同沉睡的钢铁巨兽，静静地矗立在岁月的尘埃中。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和金属味，虽然大部分机器都处于停机状态，但少数几个区域仍有微弱的指示灯在闪烁，表明这里的能源系统并未完全枯竭。

　　这里就是……“天幕”第七自动化材料精炼厂！

　　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涌上林烨心头。他找到了！尽管过程曲折，尽管危机四伏，但他终究还是找到了这处可能蕴含着希望的地方！

　　他仔细观察着堵塞处，发现这堆坍塌物虽然看起来骇人，但结构并不算特别稳固。他后退几步，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将强化后的力量灌注于双腿，猛地向前冲刺，一脚狠狠踹在坍塌物结构最脆弱的连接点上！

　　“轰隆——！”

　　一阵沉闷的巨响，碎石和金属残骸哗啦啦地向下滑落，露出了一个足以让人通过的缺口。

　　尘土飞扬中，林烨踏入了这座沉寂已久的精炼厂。

　　厂区内寂静得可怕，只有远处某个角落传来设备低沉的运转嗡鸣。他沿着宽阔的、布满油污和灰尘的主通道小心翼翼地向内探索，感知能力全开，警惕着可能存在的自动防御系统或其他危险。

　　根据pdA的指引和他对蓝图所需材料的理解，他直奔可能是核心生产区或原料仓库的区域。

　　一路上，他看到了许多保存相对完好的工业母机和材料处理设备，有些甚至比他前世在地球上见过的还要先进。但他最关心的，是那些可能储存着成品或半成品特殊材料的仓库。

　　终于，在穿过数个巨大的、停满无人搬运车的车间后，他找到了一扇紧闭的、由厚重合金铸造的大门，门上标识着【高纯度材料储备库 - 7号】。

　　大门需要权限才能开启。林烨尝试了手动开关，毫无反应。他再次取出pdA，将其贴近门禁识别区。

　　“嘀”一声轻响，绿灯亮起，厚重的合金大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门后的景象，让林烨呼吸一窒。

　　库房内部空间巨大，一排排整齐的金属货架上，摆放着无数密封的透明容器。容器内，是各种他只在蓝图描述中“见过”的材料——闪烁着奇异虹彩的金属锭、纯净得仿佛不存在任何杂质的晶体、被封存在超低温环境下的液态气体……虽然数量远不如想象中那么多，很多货架已经空了，但留存下来的这些，对于目前的“曙光”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

　　他快速扫过货架上的标签，心脏狂跳不止。

　　“高熵形状记忆合金”、“定向生长碳化硅晶圆”、“室温超导先驱体粉末”、“辐射硬化处理量子点悬浮液”……虽然很多并非蓝图上的终极材料，但绝对是远超当前废土科技水平的替代品和关键基础材料！有了这些，结合他脑海中的蓝图知识，哪怕只是仿制出简化版的“创世”引擎部件，也足以对那现实扭曲力场形成更有效的干扰甚至反击！

　　没有时间仔细清点，他立刻开始搜寻最急需、最可能用于构建更强干扰场或防御设施的材料，将其小心地装入随身携带的、内部衬有缓冲材料的背包。背包很快变得沉重，但他依旧尽可能多地塞入。

　　就在他专注于收集材料时，一阵极其微弱、但绝不属于机器运转的“咔嚓”声，从库房深处的阴影里传来。

　　林烨动作猛地一僵，瞬间握紧了战刀，感知如同潮水般向声音来源处涌去。

　　在那里！货架尽头，一个蜷缩在角落的、穿着破烂“天幕”制服的……“东西”？它似乎被开门的动静惊动，缓缓抬起了“头”。那并非人类的面孔，而是一个覆盖着半融化金属和裸露线路的、扭曲的球体，上面镶嵌着几只不断转动的、散发着浑浊红光的机械眼。

　　是精炼厂的自动化安保单位？还是……被遗弃在这里、发生未知异变的旧世界机器人？

　　那“东西”的机械眼锁定了林烨，发出了一阵意义不明的、混合着电流杂音和金属摩擦的嘶鸣，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它的“手臂”末端，变形伸出了一截闪烁着能量火花的电击棒。

　　不能在这里纠缠！

　　林烨当机立断，不再贪图更多材料，背上沉重的背包，转身就向库房外冲去！

　　那异变机器人发出一声尖锐的啸叫，迈着笨拙却迅捷的步伐追来，同时，库房内响起了刺耳的入侵警报！

　　林烨头也不回地冲出库房，反手用战刀卡住正在缓缓关闭的合金大门，为其合拢制造了几秒钟的延迟，然后拔刀狂奔！

　　身后，机器人撞在即将关闭的大门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和愤怒的嘶鸣，但终究被挡在了库房之内。

　　林烨沿着来路发足狂奔，沉重的背包影响着速度，但他不敢有丝毫停留。精炼厂的警报已经响起，天知道还会激活什么其他的防御机制。

　　幸运的是，或许是因为能源不足，或许是因为年代久远系统失灵，除了那台异变机器人，并未有其他防御单位出现。他一路有惊无险地冲回了之前进入的缺口，毫不犹豫地钻了出去，重新回到了那条黑暗的地下通道。

　　他没有沿原路返回，而是根据pdA的指引，选择了另一条似乎能更快通往地面的岔路。必须在追踪者反应过来，或者精炼厂更大规模的防御被激活之前，离开这里！

　　又是一段紧张而压抑的跋涉。终于，前方出现了自然的光亮。他奋力扒开洞口茂密的、具有微弱辐射的变异藤蔓，重新呼吸到了废土之上那虽然污浊却相对“正常”的空气。

　　阳光有些刺眼。他眯起眼睛，迅速辨别了一下方向。这里距离“曙光”基地已经不远，甚至能隐约听到那个方向传来的、更加密集的枪炮声和能量爆炸声！

　　战斗还在继续！干扰器恐怕已经到极限了！

　　林烨心中一紧，顾不上疲惫，背上珍贵的材料，再次开始了冲刺。

　　当他终于能看到基地那破损的围墙和内部升起的硝烟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沉。工坊区上空的干扰力场已经变得极其稀薄，明灭不定，外围的紫色阴霾正在重新变得活跃，如同张牙舞爪的巨兽，一点点蚕食着安全的区域。围墙缺口处的战斗异常激烈，雷娜和铁臂的身影在枪林弹雨中若隐若现。

　　“我回来了！”林烨对着通讯器大吼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如同炮弹般冲向了战场。

　　他的回归，如同给即将熄灭的火堆投入了新的柴薪。战士们看到首领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包归来，虽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士气为之一振！

　　“首领！材料……”老查理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带着无比的焦急。

　　“拿到了！撑住！”林烨简短回应，直接冲进了工坊。

　　他没有时间休息，立刻将背包里的材料倾倒出来，同时将脑海中关于构建更强干扰场（或者说，基于“创世”引擎理论的初级现实稳定锚点）的知识，结合这些新材料的特点，飞速地传达给老查理和技术人员。

　　新一轮的、与时间和毁灭的赛跑，开始了。

　　工坊内，灯火通明，敲击声、焊接声、能量调试的嗡鸣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急促，更加疯狂。林烨亲自上手，与时间赛跑，与脑海中那浩瀚而危险的知识搏斗。

　　而外面，雷娜和铁臂带领着战士们，用血肉之躯，死死抵挡着紫色力场和扭曲怪物的最后一波冲击，为工坊内的“奇迹”争取着最后的时间。

　　归家之路充满荆棘与追踪，而带回来的，不仅是珍贵的材料，更是文明存续的火种与一份足以压垮常人的重担。林烨知道，从这一刻起，“曙光”乃至整个焦阳星残存人类的命运，已经与他手中这微弱的光亮，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他必须成功。没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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