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青稞

　　到了下午，就听到城头响起一道声音，声如洪钟：“开始练拳，今天我要把你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弄干净！”

　　苏阙都随之睁眼，将板凳放回屋内，叹了口气，随后朝城头走去。

　　刚到城头，就看到一道纤细身影站在那边，等待苏阙，苏阙向她摇了摇手，没有说话，算是打招呼，柴雁翎点点头，没有说什么，走在前面给苏阙带路。

　　之后又被陈万灯丢了出来，次次柴雁翎都等在外面，接住昏迷不醒的苏阙，背在背上，然后送到林桦树那里养伤，每次柴雁翎都会待在苏阙身边看着眼前少年的模样。至于慕容叶淑同样如此。

　　只是从那天过去之后，每天修炼完煞经之后，就会直接在林桦树房间内找个地方睡觉，不再熬夜。

　　整个一旬时光，每个七天，五天锤炼神魂，两天锤炼体魄。

　　陈万灯为了折磨苏阙，可谓是煞费苦心。他每天都会想出各种新奇的方法来折磨苏阙，而且每次出手的力度都不尽相同。每一次攻击之后，他施加的力道都会逐渐增强，仿佛是经过精心计算一般，将力道的效果控制得恰到好处，让苏阙每一天都要承受比前一天更甚的痛苦。

　　因此，所谓“习惯了”这种说法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苏阙的身体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遭受越来越多的伤害，身上的伤口也会越来越多。

　　用药越来越多，欠账也越来越多。

　　苏阙也是越来越沉默，可能一整天都不会冒出一句话，比当初遇到柴雁翎时说的话只会更少。

　　慕容叶淑每次都会安静地坐在苏阙身边，看着苏阙越发有棱角的侧脸，同样没有说话，有的时候柴雁翎也会来，只是远远地坐在旁边，主要还是想要陪在苏阙身边。

　　慕容叶淑曾经试探性问过林桦树和柴雁翎，苏阙承受的这些痛苦相当什么。

　　柴雁翎一言不发，转身就走，林桦树摸了摸下巴，想了想，说道：“第一天，就像是把你丢进骑军里面，然后被他们来回踩踏，并且你还要醒着，看着自己被马匹踩成肉泥，之后每一天都会比前一天要重。”

　　就只是第一天啊！

　　之后慕容叶淑明白了柴雁翎为什么不愿意说话，再也不会问这类问题。

　　在那之后，慕容叶淑地眼睛也慢慢重新恢复了视物的能力，更加能够模糊地看到了苏阙的凄惨模样，更加心疼，最后干脆不再看。

　　而柴雁翎则是每天都会把满身血迹的苏阙带回来，每天也会来看苏阙，只是远远地坐在旁边，然而，柴雁翎每次来看望苏阙时，都只是远远地坐在旁边，静静地凝视着他，从不靠近。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复杂的情感，既有对苏阙的关心，也有一些难以言喻的纠结和矛盾。

　　苏阙已经顾不上什么花钱如流水，实在是没有心力去管。

　　他沉默不语，并非是他不想开口，而是他感觉一旦将内心的想法说出口，恐怕就会失去继续练习这一拳的动力和勇气。

　　今天若将心中的苦水倾诉出来，那么明天他可能就会无法坚持下去。

　　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如果没有妥善完成，还是将其深埋在自己的心底更为妥当。

　　因为一旦向他人诉说，就如同给自己找到了一个泄气的出口，原本紧绷的心力也会随之消散。

　　林桦树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目光落在门口的少年身上。他对这位与他同为六个义子之一的陈万灯颇为了解。

　　陈万灯这个人，性格有些执拗，甚至可以说是一根筋。然而，正是这种特质，使得他的出拳方式别具一格。在旁人看来，他的拳法或许并不正统，但实际上，这是一种独特的修炼心性的方法。

　　所谓练拳，其表面目的固然是锤炼体魄、清洗经脉、伐骨洗髓，但对于陈万灯来说，这些都只是最基础的层面。他真正追求的，是通过出拳来锻炼自己的胆量和心性。

　　想象一下，当一个人出拳时，就如同将一把利剑高悬在自己的头顶，那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仿佛直面千军万马的骑军冲锋，其中的压力和可惧可想而知。

　　我只是教拳，你能不能用，看你自己。

　　又是一旬。

　　这一旬，又是所谓的洗髓伐骨，抽丝剥茧，其实就是让苏阙自己把自己的皮肉剥下来，并且要自己亲眼看着自己满手血淋淋的画面。

　　每次回来，苏阙都感觉自己像是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粽子一样，浑身上下都被紧紧束缚着，没有丝毫活动的空间。而每次他艰难地睁开双眼，看到的都是自己被浸泡在一个巨大的药桶里，刺鼻的药味充斥着他的鼻腔，让他感到一阵晕眩。

　　药桶里的水似乎还在微微沸腾着，不断有热气升腾起来，使得苏阙的身体被一层薄薄的水雾所笼罩。他的皮肤接触到药水，立刻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感，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在同时刺穿他的身体。这种疼痛起初还能忍受，他还能勉强挣扎一下，试图从药桶里出来。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疼痛越来越剧烈，苏阙渐渐失去了反抗的力气。现在，他甚至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只想就这样静静地泡在药桶里，让痛苦慢慢地侵蚀自己。

　　他的目光缓缓地移向窗外，看着夕阳渐渐西沉，天空被染成了一片血红，就像是被鲜血浸染过一样。那半边天的红色，与他身上的疼痛相互映衬，让他的心情愈发沉重。

　　苏阙的眼眶渐渐湿润了，但他紧紧地闭着双眼，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

　　林桦树今天倒是有点闲工夫，来到苏阙身边，从身上拿出一壶没有开封的酒水，递给苏阙，苏阙双手已经被完全包住，根本没有手指可以拆封，苏阙满脸幽怨，举起双手看着面前这个不礼貌的中年人。

　　林桦树挠了挠头，抱歉一笑，说道：“抱歉，我给忘了。”说完就自己动手将泥封打开，丢给苏阙。

　　苏阙看着林桦树，林桦树笑了笑说：“放心，喝酒而已，不会让你这些天吃得苦都付之一炬的，大胆喝。”

　　少年如获敕令，也不管流到身上的酒水，直接双手举起酒壶，就往自己嘴里猛灌，酒很烈，就像是在吞刀子，不过跟练拳相比，就是轻描淡写。

　　“这是什么酒？”少年问。

　　“蓟州特产，青稞，怎么样？”林桦树反问。

　　“一般，不好喝。”少年又喝了一口。

　　“不好喝还喝这么多？”林桦树笑道。

　　“你管的真多。”苏阙白了他一眼，继续喝。

　　林桦树顿觉无趣，直接离开，苏阙也不去管他，只是继续喝酒，还记得崔甲之前就说过什么青稞酒是世间第一好酒。

　　苏阙顿时觉得是不是眼睛都瞎了，还是舌头都没了，除了辣的烧心，能好喝到哪儿去？但少年继续猛灌自己，根本没有停下。

　　直到最后，少年站起身，摇摇晃晃，侧过身，看着那个经常有少女远远坐着的地方，顿时双眼重新湿润，少女每次都是冷着个脸，但说实话长得是真的很好看，眉如远山含黛，眼如秋水横波，说的应该就是你吧。

　　“喂，不好喝还喝那么多？”少年对着空气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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