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更高层的施压艺术

　　赵奎的手松开卷图的瞬间，林蔚然指尖一紧，顺势接过。纸筒边缘刮过掌心，那道刚结痂的划伤又裂开了，血渗出来，黏在纸面上。

　　她低头，没说话，退后半步，转身走出办公室。走廊灯光昏黄，她脚步放稳，没加快，也没迟疑。经过安全出口时，她没推门，而是继续往前，穿过洗手间旁的杂物间，从后门进了巷子。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她靠墙停下，掏出来。来电显示“夏主编”，未接来电两条，最新一条是三分钟前。她回拨过去，听筒刚贴上耳朵，那边就接了。

　　“你现在回来。”夏岚声音压得很低，“别走正门，后楼梯上七楼。直接来我办公室。”

　　电话挂了。

　　林蔚然把手机塞回口袋，转身往巷子深处走。废弃报亭就在十米外，铁皮门半塌着。她拉开门，把整桶水塞进最里面，用旧报纸盖上。没留下标记，也没回头。

　　电视台后门守着一个穿保安服的男人，正低头刷手机。她贴着墙根绕过去，从消防通道上楼。每层楼梯拐角的感应灯都亮着，她数着脚步，七层，右转，走廊尽头是主编办公室。

　　门虚掩着，灯亮。

　　她推门进去。夏岚坐在办公桌后，没穿外套，衬衫领口解了一颗扣子。桌上摊着一份卷宗，泛黄，边角卷起。她手里捏着一支笔，没写，也没转，就那么僵着。

　　林蔚然关上门，靠墙站定。

　　“你刚从拆迁办出来？”夏岚开口，声音哑。

　　“刚出来。”

　　“赵奎找你了？”

　　“他让我拿这张图。”林蔚然把卷图放在桌上，离卷宗不远。

　　夏岚看了一眼，没碰。她抬眼盯着林蔚然，目光从脸滑到右臂。袖口渗着血，布料黏在伤口上。

　　“你受伤了。”

　　“擦伤。”

　　夏岚没再问。她伸手，把卷宗往林蔚然这边推了推。封面印着黑体字：江城西区拆迁纠纷案·1999。地址栏写着“原化工厂南侧民宅区”，和现在拆迁地块完全一致。

　　林蔚然翻开第一页。现场照片是黑白的，废墟堆里，一个男人蹲在地上，手里拿着记录本，正低头写字。她手指一顿。

　　是她父亲。

　　照片下方写着日期：1999年10月17日。那天，他最后一次出现在调查现场。

　　她继续翻。一页手绘管网图引起她的注意。线条粗糙，但结构清晰：主干道分出支管，一条隐蔽支路通向地下深处，标注着“临时排污口”。

　　她从口袋里摸出那张纸条，展开。掌心写着三行字：G7闸门，样本通道，反图二维码。

　　她把纸条轻轻压在管网图上。两条线路，完全重合。

　　夏岚闭上眼，靠进椅背。“我刚从市委宣传部回来。他们找我谈话。说你父亲当年的调查档案，现在归他们管。说如果你再查，那份档案就永远进不了档案馆。”

　　林蔚然没抬头。她把纸条收回来，折好，重新塞进口袋。

　　“他们怎么知道我在查？”

　　“不知道是你。”夏岚睁开眼，“但他们知道有人进了拆迁办。赵奎的图被反挂，有人扫了二维码。他们顺着这条线，查到了内部权限访问记录。我的账号被盯上了。”

　　林蔚然明白了。她扫描二维码时，系统记录了IP。电视台内网和市政系统有接口，权限追踪能查到终端归属。

　　“所以他们拿你父亲的档案威胁你？”

　　“不只是威胁我。”夏岚声音低下去，“他们让我转告你——停手。否则，二十年前的事，不会再有人知道。”

　　林蔚然盯着卷宗里那张照片。父亲蹲在废墟里的背影，像一根钉子，扎进她脑子里。

　　她没说话，只是把卷宗合上，推回桌边。

　　“我想带走这份卷宗。”

　　“不能。”夏岚摇头，“原件不能出办公室。我已经被监控了。今天下午，有人调走了三页——资金审批表、签字页、第三方评估报告。现在只剩这些。”

　　她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空白U盘，递过去。

　　“这是我三天前偷偷扫描的电子版。只有前二十页。后面的……我还没来得及。”

　　林蔚然接过U盘，插进电脑。文件夹弹出，她快速翻看。管网图在第十五页，父亲的照片在第十七页。她把这两页和首页地址页复制到U盘，删掉浏览记录，格式化临时缓存。

　　做完这些，她拔下U盘，塞进帆布包夹层。又从包里取出手机，把存储卡里的三维图和手写备注也拷进去。文件加密，密码设为0725。

　　夏岚看着她操作，没阻止。

　　“你打算去哪？”

　　“环保局。”林蔚然说，“地下管网涉及排污许可审批，他们有备案图。如果现在的项目和二十年前一样，审批流程里一定有痕迹。”

　　“你拿不到。”夏岚摇头，“环保局内部系统上周升级了，所有历史数据加密。非授权人员登录，三分钟内会被锁定。”

　　“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我不需要登录。”林蔚然看着她，“我只需要有人在系统里打开文件，我在终端外接设备拷数据。只要三十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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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岚沉默几秒，忽然笑了下。“你和你父亲一样，总想着钻空子。”

　　林蔚然没接话。她把U盘从包里拿出来，放进内衣夹层，紧贴胸口。右臂伤口又开始渗血，但她没管。

　　她走到书架前，拿起一本合上的书。《华盛顿邮报》记者传记。她记得夏岚以前总放桌上，有次被她不小心碰掉，U盘摔坏了，资料全丢。

　　她把书轻轻放回原位，说：“您摔过一次U盘，这次，我来藏。”

　　夏岚没说话。

　　林蔚然走向门口。

　　“林蔚然。”夏岚在背后叫住她。

　　她停下，没回头。

　　“我不是要你停。”夏岚声音很轻，“我是要你别一个人上。”

　　林蔚然顿了顿，手搭在门把上。

　　“我知道。”

　　她开门出去，走廊灯光照在脸上。七楼网络部在另一侧，备用终端没人用。她可以调公开的土地变更记录，看看二十年前那块地是怎么从工业用地变成民宅，又怎么被重新划归开发。

　　她沿着走廊走，脚步很轻。右手插在口袋里，指尖隔着布料按着U盘。体温慢慢把它焐热。

　　转过楼梯拐角，她看见网络部门口的灯亮着。门半开着，里面有人影在动。

　　她停下，贴墙站住。

　　那人背对着门，正在操作电脑。工牌挂在胸前，反着，看不清名字。屏幕亮着，是一张土地规划图，年份显示：1999。

　　林蔚然屏住呼吸，慢慢靠近。

　　那人忽然回头。

　　她立刻低头，装作路过，脚步没停。

　　但已经看清了。

　　屏幕上，那张1999年的规划图右下角，有个手写编号：HJ-0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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