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最后伪装，静待时机

　　自那夜过后，苏晚晚像换了个人。

　　清晨，天边刚泛起一丝寡淡的鱼肚白，她便已经起身。灶房里，细微的柴火噼啪声规律地响着，米粥的香气慢慢在冷寂的院子里弥漫开。

　　叶孤城走进灶房时，她正背对着门口，用一把小小的蒲扇，不紧不慢地扇着灶膛里的火。火光映在她脸上，明暗不定，看不真切。

　　他没有出声，就那么安静地站在她身后。

　　苏晚晚仿佛后脑长了眼睛，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脸上挂着一个恰到好处的，温顺的笑。

　　“相公，你醒了？粥马上就好。”

　　她的声音很柔，像被水洗过一样，听不出任何波澜。

　　叶孤城嗯了一声，目光从她脸上，滑到她正擦拭锅台的手上，那双手很稳，没有一丝颤抖。

　　他忽然走上前，从背后，伸出双臂，将她圈在怀里。

　　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下巴搁在她的肩窝，一个密不透风的姿势。

　　苏晚晚的身体，只是在最初的瞬间，有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僵硬，随即就彻底放松下来，甚至还顺从地，往后靠了靠，将全身的重量，都交付于他。

　　“今天想不想去镇上逛逛？”他低沉的声音，带着清晨的沙哑，响在她耳边，“给你买支新簪子。”

　　“听相公的。”苏晚晚微微侧过头，脸颊擦过他微凉的衣料，“相公给我买什么，我都喜欢。”

　　她的顺从，完美得像一副画。

　　叶孤城圈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他低头，看着她白皙的脖颈，那里的血管在皮肤下，脆弱地跳动着。

　　他忽然张口，用牙齿，不轻不重地，在那片跳动的肌肤上，轻轻咬了一下。

　　力道不大，甚至算不上疼，更像是一种野兽标记领地般的啃噬。

　　苏晚晚连惊呼都没有，只是喉咙里溢出一声极轻的，介于痛楚和依赖之间的闷哼。她没有挣扎，也没有躲闪，反而伸出手，覆在他圈在自己腰间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安抚。

　　叶孤城看着她这个反应，眸色深了下去。

　　过了许久，他才松开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粥要糊了。”

　　苏晚晚像是才反应过来，连忙转过身去揭开锅盖，浓郁的米香混着水汽扑面而来。

　　“瞧我，都忘了。”她笑着说，手里的勺子搅动着锅里黏稠的白粥，动作依旧从容不迫。

　　院子里，那棵不知名的老树，叶子已经开始泛黄。秋风一过，便有几片枯叶，打着旋儿，飘飘摇摇地落下来，铺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苏晚晚彻底老实了。

　　这种老实，不是被打断了脊梁的奴颜婢膝，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伪装。她像一只聪明的猎物，在发现猎人的陷阱无法用蛮力挣脱后，便选择收起所有爪牙，伪装成一只无害的家禽，耐心地，等待猎人转身的那一刻。

　　她不再去想那些信，不再去琢磨那副地图，甚至不再去思考“货物”这两个字背后的含义。她把所有的恐惧和恨意，都打包起来，塞进了内心最深的角落，然后用一块名为“活下去”的巨石，死死压住。

　　她的世界，被她自己，主动缩小到了这个小小的院落里。

　　每天，她大部分的时间，都耗在后院。

　　后院的那些藤蔓，在她无声的照料下，已经爬满了半面墙。叶子由深绿转为枯黄，像是被秋霜打过一样，纷纷凋零。这是丰收的信号。

　　她蹲在田垄边，手指轻轻拂过龟裂的土地。她能感觉到，泥土之下，那些圆滚滚的果实，正在积蓄着最后的力量。那是她的粮食，是她逃离这座牢笼的资本。

　　每到夜深人静，叶孤城睡熟之后，她便会悄无声息地睁开眼睛。

　　她的意识，会沉入那个神秘的空间。

　　空间里，那个小小的角落，已经被她重新规划过。原本那五两孤零零的银子旁边，多了一些东西。

　　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几块硬邦邦的干粮，是她用每日省下的口粮，趁着叶孤城不在时，偷偷在灶火里烤干的。还有一个小小的竹筒，里面装满了她从水缸里一瓢一瓢舀出来的清水。

　　这些，就是她全部的家当。

　　她知道，光靠这些，想逃出大夏，无异于痴人说梦。但她必须走。哪怕是死在路上，也好过待在这里，当一件任人玩弄和观察的“货物”。

　　她的跑路计划，已经在脑子里演练了无数遍。

　　她需要一个方向。

　　村东头的刘婶，是村里最好的消息来源。

　　这天下午，苏晚晚提着一小篮子她自己腌的咸菜，敲开了刘婶家的门。

　　“哎哟，是叶家娘子！稀客啊！”刘婶一见是她，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出来。自从苏晚晚“中线划界”名声大噪后，她在村里的地位，便有些超然了。

　　“刘婶，家里没什么好东西，自己腌了点小菜，给您送来尝尝鲜。”苏晚晚笑着，将篮子递过去。

　　“你这孩子，太客气了！”刘婶嘴上客气着，手却很诚实地接了过去，“快进屋坐，快进屋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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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在院子里的板凳上坐下，东拉西扯地聊着村里的闲话。

　　苏晚晚状似无意地，将话题引到了外面。

　　“说起来，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咱们清溪镇呢。真想去外面看看。”她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向往。

　　刘婶一听这个，话匣子立刻就打开了。

　　“哎哟，外面的世界大着呢！咱们这儿往北走，翻过那座燕回山，就是云州地界了。听说那儿的女子，个个都跟仙女似的，说话吴侬软语，好听得很！”

　　“云州？”苏晚晚心里默默记下这个名字。

　　“是啊！不过去云州的路可不好走，得穿过一片老林子，里头有狼！一般人呐，都往南走，去潭州。潭州府城可热闹了，是咱们这十里八乡最大的城，什么好东西都有！”

　　“那从咱们这儿去潭州，要走多久啊？”苏晚晚像是好奇的孩童，追问道。

　　“坐牛车的话，不停不歇，也得走上个四五天。要是靠两条腿走…那可就没准了，半个月能到都算快的！”刘婶掰着手指头算着，“路上还得经过好几个镇子，什么白石镇、枫桥镇…不过，女孩子家家的，一个人可不敢走那么远的路，不安全。”

　　苏晚晚把这些地名，一个一个，死死刻在脑子里。云州，潭州，燕回山，白石镇，枫桥镇…这些陌生的名字，在她心里，勾勒出了一幅通往自由的，模糊的地图。

　　她又和刘婶聊了一会儿，直到夕阳西下，才起身告辞。

　　回家的路上，她走得很慢。

　　晚霞烧红了半边天，像一场盛大而无声的告别。

　　她知道，自己的这些小动作，未必能瞒过叶孤城那双眼睛。或许，他正站在某个她看不见的角落，冷冷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但她已经顾不上了。

　　被逼到绝路的困兽，要么在沉默中死去，要么，就在沉默中，磨砺出最锋利的爪牙。

　　她选择后者。

　　决战之日，近了。

　　这天夜里，下起了秋雨。

　　雨点敲打着屋檐和窗棂，淅淅沥沥，像一首没有尽头的悲歌。

　　卧房里，一片黑暗。

　　苏晚晚躺在床里侧，背对着叶孤城，呼吸平稳，像是已经睡熟了。

　　可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却睁得大大的，没有一丝睡意。

　　身后的男人，似乎也醒着。

　　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那平稳的呼吸，在某一刻，有过一个极其短暂的停顿。

　　苏晚晚的心，猛地一紧。

　　她能感觉到，一股视线，像冰冷的探针，正落在她的后颈上，一寸一寸地，仔细探查着什么。

　　她强迫自己，放松身体，连呼吸的频率都不敢有丝毫改变。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令人窒息的视线，才缓缓移开。

　　叶孤城翻了个身，面朝向了另一边。

　　苏晚晚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松懈下来。她几乎可以肯定，他察觉到了什么。他只是在等，等她自己露出破绽。

　　她不能再等了。

　　必须在他失去耐心之前，行动。

　　第二天，雨停了。

　　天空被洗得湛蓝，空气里带着一股雨后泥土的清新气息。

　　苏晚晚起得很早，她走进后院，深吸了一口气。

　　一夜的秋雨，将那些枯黄的土豆藤蔓彻底打蔫了。它们软趴趴地倒在地上，宣告着自己生命的终结。

　　该收获了。

　　苏晚晚的心，狂跳起来。

　　她没有立刻动手。她先是回屋，像往常一样，做好了早饭。

　　饭桌上，气氛一如既往的沉闷。

　　“相公，今天还去镇上吗？”苏晚晚给他盛了一碗粥。

　　“不去。”叶孤城回答得很干脆。

　　苏晚晚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自然。

　　“那…今天就在家歇着？”

　　“嗯。”

　　他不去镇上。

　　这个变故，打乱了苏晚晚的计划。她原本打算，趁他出门的这几个时辰，把土豆全都收了，藏进空间里。

　　现在，他一天都待在家里，她根本没有机会动手。

　　他是在防备她。

　　这个认知，让苏晚晚手脚发凉。

　　一整天，叶孤城都待在书房里看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而苏晚晚，则坐在院子里，一针一线地，缝补着一件旧衣服。她的眼角余光，一直牢牢地锁定着书房的方向。

　　两人就像两只对峙的野兽，隔着一堵墙，都在耐心地，等待着对方先露出疲态。

　　太阳，一点点西沉。

　　暮色，再次降临。

　　苏晚晚的心，也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她只剩下最后一个机会了。

　　今晚。

　　夜，比任何时候都要漫长。

　　苏晚晚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敢闭上。她在等。

　　等身边的男人，彻底睡熟。

　　子时，万籁俱寂。

　　身后的呼吸声，终于变得悠长而平稳。

　　苏晚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像一只受惊的壁虎，用极其缓慢的，几乎没有声音的动作，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身体，从被子里挪了出来。

　　她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她摸索着，穿上外衣，然后，像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卧房。

　　院子里，月光如水，洒下一地清辉。

　　苏晚晚不敢有片刻耽搁，她猫着腰，借着墙角的阴影，飞快地窜进了后院。

　　她扑到田垄边，顾不上冰冷的泥土，直接用双手，开始疯狂地刨着地。

　　泥土被翻开，一个又一个圆滚滚的，带着泥土芬芳的土豆，被她刨了出来。

　　她来不及擦拭，心念一动，便将那些土豆，一个接一个地，收进了空间里。

　　她的动作很快，快得像一只正在为过冬而疯狂囤积粮食的仓鼠。恐惧，给了她无穷的力量。

　　然而，就在她刨到一半的时候。

　　吱呀…

　　一声轻响，从身后传来。

　　是卧房的门，被推开的声音。

　　苏晚晚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了。

　　她僵硬地，一寸一寸地，回过头。

　　月光下，一道修长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卧房的门口。

　　那身月白色的长衫，在夜风中，轻轻飘动，像索命的鬼幡。

　　叶孤城就那么站着，隔着半个院子，遥遥地，看着她。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也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只有一片死寂的，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他看着她，看着她满是泥污的双手，看着她脚边被刨开的泥土，看着她脸上那来不及褪去的，疯狂和惊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苏晚晚的大脑，一片空白。

　　跑！

　　这是她脑子里，唯一剩下的念头。

　　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不顾一切地，朝着后院的矮墙，疯狂冲去。

　　她知道，只要翻过那道墙，就是村外的山林。只要进了林子，她就还有一线生机。

　　她的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她冲到墙边，手脚并用地，拼命往上爬。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要触到墙头的那一刻。

　　一道疾风，从身后袭来。

　　下一秒，她的腰间一紧，整个人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道，狠狠地，从墙上拽了下来。

　　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后背撞上冰冷的泥土，疼得她几乎要昏过去。

　　她挣扎着，抬起头。

　　叶孤城，正站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他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得很长，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牢牢地，困在原地。

　　“你…”苏晚晚趴在地上，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地，蹲下身。

　　伸出手，用他那双干净得没有一丝尘埃的手指，轻轻地，拂去她脸颊上沾染的一点泥污。

　　他的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可他的眼神，却冷得，像万年不化的寒冰。

　　他凑到她的耳边，用一种近乎情人呢喃的，温柔到极致的语调，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

　　“抓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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