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回京

　　御书房外的鎏金铜铃，正随着晨风流转轻晃。铃舌撞着铜壁，漾出细碎清越的声响，那声音裹着晨间的微凉，飘进殿内时，恰好撞上御案后北辰烨指尖叩案的轻响。

　　殿外三层汉白玉石阶下，露水还未干透，聚在两边的花瓣里，像撒了一把碎钻。可这静谧没持续多久，一阵由远及近的急促马蹄声骤然传来，露水被惊得颤了颤，顺着枝条滚落在草丛间，转瞬便被泥土吸得没了踪迹。

　　两匹汗津津的骏马在殿前骤然停步，马身因急停微微打颤，马鼻喷着成团的白气，蹄铁重重踏在青石板上，溅起的石屑落在露水浸润的草丛里，发出细碎的声响。

　　马上人利落翻身而下。为首女子玄色锦袍下摆扫过马腹，沾着一路风尘，边角还嵌着些北境特有的粗沙。她发丝微乱，几缕碎发贴在汗湿的鬓角，眉眼间却透着压不住的英气，正是刚抵达宫门便弃了仪仗、直奔御书房的大长公主北辰婳。

　　身侧男子一身玄色戎装未卸，肩甲上沾着未拂去的枯草，腰间佩剑的剑穗因疾行微微晃动，是北疆戍边将军钟离御庭。他身前的马背上，陛下贴身太监陈敬安蜷着身子，锦缎宦官袍沾了些尘土，此刻正勉强直起身，指尖还攥着半块被风吹得发凉的糕点碎屑。

　　马蹄声在御书房外骤然停住，钟离御庭翻身下马时，玄色戎装的肩甲撞了撞马身，沾着的枯草应声而落。他伸手将马背上的陈敬安扶下来，那太监刚站稳，便整了整微乱的衣袍，不顾脸上的疲惫，拔腿就往殿门跑。

　　陈敬安跑到殿门处时，他扶着门框喘了两口气，额角的薄汗沾湿了鬓边的碎发。他侧耳听了听殿内的动静，随即清了清嗓子，将声音提得足够响亮，既带着太监特有的尖细，又添了几分疾行后的颤音：“劳烦殿内通传一声！”他微微弓着身，语气却透着急切，“钟离将军，同大长公主北辰婳一道，有事求见陛下！”

　　“宣。”殿内很快传来北辰烨沉缓的声音，带着刚处理完奏折的倦意，尾音却因“大长公主”几字，悄悄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松弛。只是那声线里裹着的帝王威严，仍如御案上的墨玉镇纸般沉甸甸压着人心，让殿内空气都凝了几分。

　　二人快步入殿，玄色衣摆扫过冰凉的金砖地面，留下两道浅淡尘痕，混着殿外带进的晨露湿气，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晕开微小水渍，像是两道仓促的印记。

　　“臣钟离御庭，参见陛下。”钟离御庭行至御案前三步处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军旅生涯练就的沉稳。

　　北辰婳也微微欠身，略过繁琐君臣礼节，声音里带着旅途未歇的沙哑，却依旧清亮：“皇弟。”

　　北辰烨抬手虚扶，目光先落在北辰婳风尘仆仆的脸上——她眼下带着淡青，是连日赶路缺了歇息的模样，再扫过她袖口的枯草，眉头不自觉蹙了蹙，指尖叩案的力道轻了些：“皇姐一路辛苦。”

　　他转向钟离御庭时，指尖在御案檀木扶手上轻轻叩了叩，语气里满是对戍边将领的认可：“方才朝会间，北境刚有奏报，粮款已尽数分发各营，连北疆都安置妥当了，做得好。”话锋一转，他看向二人，眼底添了几分疑惑，“既办完事，怎的不先回府梳洗休整，然后再入宫回禀？”

　　说着，他指尖叩案力道又重了几分，看向北辰婳时满是心疼：“皇姐长途奔波，不若先回公主府歇息，有什么事，改日再……”

　　“皇弟！”北辰婳突然开口打断，再度欠身时，腰身弯得比方才更低，连鬓边散乱的碎发都顾不上理，只一双眼亮得很，满是郑重，“臣妾此番急着回来，并非为了歇息，是有一事，斗胆恳请陛下恩准。”

　　北辰烨的话被打断，却未动怒。他收了方才的关切，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御案上，指尖交叠，示意她继续：“皇姐与朕自幼一同长大，姐弟之间，无需说‘斗胆’二字，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北辰婳深吸一口气，目光诚恳望着御座上的人，语速放得极缓，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臣妾之子慕容轩，曾与钟离将军的夫人柳诗音有过交集。”

　　这话一出，殿内空气似是骤然静了下来，连殿外铜铃的轻响都清晰了几分。钟离御庭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指节微微泛白，甲胄与指尖摩擦出细微声响——他虽早已知晓大长公主的意思，可此刻听她当着陛下的面说出来，仍免不了有些许苦涩。

　　“本宫观二人相处，轩儿虽比诗音姑娘年长两岁，却对她敬重有加，事事以诗音姑娘的心意为先；诗音姑娘待轩儿，也是温和有礼……”北辰婳顿了顿，抬眼看向北辰烨，眼神里满是期盼，连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恳切，“如今轩儿早已到了适婚之龄，本宫为他的婚事操心许久，却总难寻得合心意的。本宫觉得这柳诗音就挺不错的……”

　　她微微挺直脊背，语气愈发郑重：“本宫知道，诗音姑娘与钟离将军新婚燕尔，臣妾贸然求娶，应先与将军细细商议，可此事关乎两个孩子的终身，心急之下，便斗胆求到皇弟面前。唯有皇弟的赐婚，能全二人这份心意，也能让我了却这桩心事。故今日斗胆恳请皇弟，为慕容轩与柳诗音赐婚。”

　　话落，她静立一旁，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连呼吸都放轻了些，目光紧紧落在北辰烨的脸上。

　　钟离御庭也随之躬身，补充道：“陛下，诗音与慕容公子确是情投意合，臣也已应允，只是此事需陛下赐婚，方显郑重。”

　　御书房内一时只剩殿外鎏金铜铃偶尔传来的轻响，伴着殿角铜漏的滴答声，像是在为这桩求赐的婚事，数着等待的时辰。几个侍立的内侍都屏住了呼吸，垂着头不敢乱动，所有目光都落在御座上那个明黄色的身影上，静待北辰烨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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