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梳妆

　　暮春的晨光揉碎成金箔，漫过将军府朱红大门时，钟离御庭正立在廊下。晨露凝在廊柱的缠枝莲雕花上，顺着花瓣纹路滚成细珠，落在青石板上晕开浅痕。他一身藏青锦袍衬得身姿挺拔如松，腰间佩剑的墨色穗子随微风轻晃，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袖口暗纹——那是柳诗音去年绣的云纹，针脚细密，此刻竟硌得指腹发紧。

　　昨夜他守在柳诗音房外，听着里面细微的辗转与烛火噼啪，心焦比当年领兵出征面对千军万马时更甚，连握剑的手都泛了汗。

　　房内，鎏金铜镜前燃着两盏百合灯，暖光裹着桂花油的甜香漫在空气里。锦娘妈妈坐在妆台边，摩挲着柳诗音的手背。“诗音，别慌，逍遥侯府是皇亲，慕容轩那孩子温和稳重，往后有享不尽的福。”

　　喜娘蘸了桂花油，桃木梳齿划过青丝，缠起的碎发都小心收进锦盒。铜镜里的凤冠缀满东珠，光晕落在柳诗音白皙脸颊上，竟让她眼底的轻愁淡了几分。

　　“诗音姐姐！你看这个！”乐瑶攥着支刚摘的海棠花，裙角沾着晨露蹦进来，踮脚把花别在她耳侧。粉白花瓣带朝露，衬得耳垂愈发莹润。“这是雅韵坊后园最艳的枝子，配你的嫁衣正好！”她晃着柳诗音的胳膊，声音脆得像浸了蜜，“往后我每月都送，保准你在侯府也能看见雅韵坊的颜色！”

　　静姝端坐在绣凳上，捧着叠得整齐的素色绢帕，帕角绣着极小的兰草纹。见柳诗音鬓角沾了碎发，她轻手轻脚上前，用蘸了温水的绢帕慢慢拂去，动作轻得怕碰坏瓷器：“嫁衣料子厚，若觉得闷，就跟我说。”

　　云影站在门边，捏着泛黄的嫁妆清单核对物件，念得条理清晰：“珊瑚串珠钗一对、蜀锦被褥四床、青釉茶盏一套……”核对到一半，她抬头看向柳诗音：“你爱吃的桂花糕，我让厨房多备了两盒，放在梳妆匣最底层，若是在新房等饿了，记得吃。”

　　绯颜拎着鼓囊囊的锦盒快步进来，穿件石榴红褙子，绕着柳诗音转了圈才笑：“比当年在雅韵坊初见时，还要亮眼几分。”她打开锦盒，里面是绣着并蒂莲的同心结，红绳坠着两颗小珍珠，“咱们当年一起绣的，我教你用盘金绣的莲瓣，还记得吗？方才我已缝在你内襟，针脚检查了三遍，洗也洗不掉。”

　　她理了理柳诗音的衣领，语气软下来：“往后和逍遥侯过日子，就像这同心结一样牢牢系着。若受了委屈，派人给我递信，我立马接你回雅韵坊。”

　　柳诗音望着围在身边的人，鼻尖泛酸，目光却扫过角落——钟离御庭不知何时走进来，站在阴影里，藏青锦袍与满室喜庆红衬得他格外沉默，落在她发间的目光裹着暖糖般的不舍，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将军。”她轻声唤，指尖触到嫁衣上的并蒂莲，金线刺得指尖发麻，“你别总熬着处理军务，案头的兵书也别看到深夜，点两支安神香能睡得安稳些。”

　　钟离御庭上前，替她理了理耳侧碎发，喉结动了动，满肚子的话最终只凝作一句：“我都记着。”他将她鬓边的鎏金海棠珠花别得更稳，指腹擦过泛红的耳垂，才悄悄收回手：“你爱吃的糕点，我让厨房每日卯时备好，送到侯府，桂花糕、枣泥糕、绿豆糕，都不会断。”

　　“外面传来动静了！逍遥侯的接亲队伍到了！”绯颜忽然扬声，“诗音，该动身啦！”

　　喜娘取过云锦红盖头，上面绣着百子千孙图，锦娘妈妈亲自覆在柳诗音头上，低嘱：“路上看稳脚下，到了侯府请安时声音放软些，她们……都是疼晚辈的人。”乐瑶偷偷把海棠花塞到她手里，静姝扶着她起身，云影先去门外查看，见青石板铺了红毡，才回头点头：“都安排好了。”

　　柳诗音攥着海棠花，路过钟离御庭身边时悄悄顿了顿。虽隔着盖头看不见，却能感受到那道重得要刻进骨子里的目光。她想再说声“保重”，最终只是攥紧花，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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