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清晨来客

　　天刚蒙蒙亮，侯府的晨雾还未散尽，朱漆大门便被轻轻叩响。晚棠立在门外，脊背挺得笔直，怀里紧紧抱着一本蓝布封皮的旧书，指尖反复摩挲着磨得发浅的书角。

　　廊下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慕容轩亲自迎了出来。晨光斜斜落在他肩头，为玄色锦袍镀上一层暖金，悄然驱散了些许昨夜处理事务留下的倦意。他伸手去接书册时，指尖不经意触到蓝布封面，微凉的触感混着晨露的湿意瞬间漫过指尖，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打开了记忆深处落满尘埃的闸门。

　　那是多年前的暮春午后，侯府花园的紫藤花架开得正盛。淡紫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垂落如瀑布，风一吹便簌簌作响，落在他满身满襟。才五岁的他踮着脚尖，从花架低处摘下最饱满的一串，攥着发脆的花梗一路小跑，衣摆扫过石阶上的青苔，扑到北辰婳面前时，还喘着粗气。仰着粉雕玉琢的小脸，他把紫藤花举到母亲眼前，献宝似的喊：“母亲，这花比牡丹还好看，送给您！”

　　北辰婳当时正坐在花架下的竹椅上看书，淡青色裙摆铺在青草地上，沾了几片落英。见他跑得满头汗，额前碎发贴在皮肤上，她笑着放下书卷，抬手用丝帕擦去他额角的汗珠，接过那串还带晨露的紫藤花。指尖捻着柔软的花瓣，她小心挑出两朵完整的，轻轻压进他常读的《论语》里——那本书的封皮，正是如今这般洗得发浅的蓝布。

　　思绪骤然回笼，慕容轩的指腹还贴在蓝布封面上。他缓缓翻开旧书第一页，纸张因年岁久远而泛着脆意，那两朵压在纸间的紫藤干花瞬间撞入眼帘——花瓣虽褪去当年的淡紫，变成浅褐色，边缘微微卷曲，却依旧保持着绽放时的弧度，连花萼上细微的纹路都清晰可见，仿佛还凝着当年的春光与暖意。

　　慕容轩眼眶骤然发热，温热的触感从眼底迅速漫上来，模糊了书页上的字迹。他伸出指尖，轻轻摩挲着干花，粗糙的纸页蹭过指腹，恍惚间竟像是还能摸到当年紫藤花瓣的柔软，闻到那沁人心脾的淡香，连母亲指尖的温度都清晰如昨。

　　“母亲……”他低声念出这两个字，喉间骤然发紧，像是被什么滚烫的东西堵住，连声音都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幼时的画面在脑海中翻涌：他趴在北辰婳膝头，攥着她的衣角，奶声奶气地说“等儿子长大了，要护着母亲”；她教他握笔练字，他总把墨汁蹭到脸上，她笑着用湿布给他擦脸，说“我们轩儿以后要当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昨夜李景传来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句句都是藏不住的牵挂。慕容轩鼻尖一酸，滚烫的泪珠险些落在书页上——原来不管他长到多大，肩上扛了多少重担，成了别人口中沉稳的侯爷，在母亲眼里，他始终是那个会为她摘紫藤花的孩子。

　　慕容轩深吸一口气，将书册珍而重之地放在书案最上层，指尖在蓝布封面上轻轻顿了顿，仿佛这样就能接住母亲的牵挂。他抬手按了按眉心，试图压下眼底翻涌的湿意，刚转身，就见丫鬟轻步走来，垂首回话：“侯爷，钟离将军、苏公子与雅韵坊的姑娘们，已在府门外等候。”

　　“知道了。”慕容轩颔首，伸手理了理玄色锦袍的衣摆，暗纹祥云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泽，方才因旧书勾起的脆弱，尽数藏进了沉稳的气度里。他迈步走向府门，刚至廊下，便见晚棠仍立在原地，见他过来，连忙躬身行礼，垂落的鬓发扫过肩头，沾着的晨露凉得人指尖发颤。

　　她抬眸时，恰好听见丫鬟方才的话，连忙直起身，轻声道：“侯爷既有贵客来访，奴婢便不在此打扰了，先退下了。”

　　慕容轩淡淡颔首，算是应了。晚棠提着裙摆转身，素色裙角在石板上划出浅弧。她脚步轻快地往侧门走，身影很快被巷口的乳白雾气裹住，只余下一点浅色衣角晃了晃，转瞬便隐在廊柱的阴影里，没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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