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3章 战后余思

　　凌薇独自伫立在那片战场边缘的狼藉废墟旁，距离李豫撑起壁垒、与那恐怖力量激战的中心，约莫十丈开外。此时，夕阳那血色的光束，如利刃般撕开了翻卷的浊气，将四周映照得一片昏暗。她的身姿，宛如一道凝然矗立的墨线，透着一股化不开的冷硬，仿佛是一尊从冰寒世界中走来的雕像，周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她那墨玉般的眼睛深处，一丝复杂的情绪如冰湖裂缝般悄然闪过。这情绪，似有对战斗的感慨，对局势的忧虑，又藏着些难以言说的心事。她并未将目光投向李豫，而是静静地凝视着自己脚边。

　　那里，一枚幽微透明的晶体残片静静躺着。这绝不是周围那些常见的建筑碎屑，它质地特殊，宛如冰晶中冻结了一滴最纯净、凝固的青色火焰，形状奇特，恰似蛇瞳的瞳孔。在满地灰色粉尘与破碎灵材石块的映衬下，那点幽青光晕闪烁得如同暗夜中的毒牙，散发着一种神秘而危险的气息。

　　凌薇默然弯腰，纤细的指尖轻轻捻起那枚晶体。刹那间，细小而冰冷的触感传来，仿佛是空间碎片的寒意顺着指尖直钻心底。她那纤长白皙的手指悄然握紧那块特殊晶粒，指甲刺入掌心，带来一丝微痛。但这痛感，却让她纷乱的思绪有了一种冰硬的清醒，如同在黑暗中抓住了一丝光明。

　　此时，风暴短暂止歇，人群开始混乱地处理残局、进行善后工作。担架上，受伤昏迷的灵研士被一一抬走，他们的脸上带着痛苦与疲惫；工程灵械轰隆隆地驶入，开始修复那被撞击崩裂的路面，巨大的坑洞在灵械的运作下逐渐被填平。

　　在这喧嚣的背景音中，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轻轻搭在了李豫右肩那微颤、几乎破断且染血的伤口上。带着凉意的指尖，透入血污的皮肤肌理，微细锐利的风旋和一种凝定的精神意志力量，透过接触点悄然传入他剧烈撕裂灼痛的血肉深处。

　　李豫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却没有动作，也没有转头。他所能感知到的，只有那冰冷肃穆的气息，和一股奇特的沉定心意，顺着指节灵丝渗入，如同薄薄敷贴在创伤表面的微凉药物，舒缓了一丝狂痛。这时，凌薇那清冷的声音穿透周遭嘈杂的人声，在他耳边响起：

　　“挡的……还合格。”

　　“下次，记得给我时间找出摧毁这缝隙源头的方法。”冰冷字句如寒风拂过耳边，随即，肩头那微凉的触感如水中涟漪般消失散去。

　　李豫再侧首望去，只见那墨色背影融入了那片混乱忙碌的深橘色天幕背景中，决然地走向远处忙碌的调查队现场中心区域。她那番简短的话语，依然带着棱角分明的锋芒，却隐约透出某种不可动摇的信任意味，那行动意志如铁锚般深扎在他疲惫的深处。

　　肩侧空间留下了她指触的余迹，那股微凉舒缓的效果依然存在，皮肤表面血痕边缘有股微细的风在轻柔拂拭，散去了凝滞灵能淤积带来的胀痛。

　　此时，灵研所主控广场高塔的尖顶被染成了厚重浓郁的晚霞红紫光辉，巨大圆环中如群星闪烁的明灯启动，在夜幕低垂的暮色里光芒流转，辉映天际。那光芒无声地映照着巨大广场上忙碌穿梭的身影们，为他们的轮廓蒙上了一层庄严的光晕。

　　远处天际尽头，翻滚着最后的血色残霞，像泼向天空边缘的熔炉金焰，炽热而壮烈。

　　李豫没有使用机械飞梭传送光阵直接返回宿舍，也没有立刻奔赴繁重的任务总结指挥中心参加述职会议。他选择从边缘安静的路径穿过这喧嚣的收尾现场。

　　广场宽阔的地面光洁如镜，反射着天幕的色泽。修复完成的战场坑陷已如伤疤初愈，虽仍有痕迹，但已不再那么触目惊心。他缓缓驻足在广场中央，空气中弥漫着薄暮和冷却灵能引擎抚平后的湿润微尘混杂气息，带着一丝宁静与安详。

　　远眺西方天际，残光如血色熔炉泼向地平线尽头，那景象仿佛是一场壮烈战斗的余晖，诉说着曾经的惊心动魄。

　　今天，凌薇那双墨玉眸在李豫的脑海深处翻搅沉浮，她决绝的质问如风暴边缘的惊雷：“只守不攻，在战场上就叫等死！”那惊心动魄的穿透力仍在耳畔回响，让李豫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只守不攻？李豫不禁陷入沉思。那瞬息之间，被空间裂缝深处射出的湮灭碎片穿透，覆盖整个后方街区，刹那间，毁灭所有生物的威胁逼近。如果那时他没有以燃烧生命的姿态逆向踏前一步，以绝对防御壁垒如坚毅磐石般挡下整个空间碎片溅射风暴，身后无数人将会如何？街区巷口撤离中的生命灵光是否会在瞬息间熄灭在灰烬里？秦霄、林素、凌薇……他们能否在那样暴乱毁灭的风暴中幸免？

　　“挡的……还合格。”凌薇那带着独特尖锐冰冷的简短评价，以及肩头轻柔落下的那一指稳定力量，再次从李豫疲惫身体的感受深处浮起。

　　守的意义是壁垒，而这坚厚的壁垒，只有在需要守卫的存在得以立足时才会构建竖起。如同今日深陷地坑中心所站立的破碎位置，是他心甘情愿守护战友和民众的存在空间！纵使体无完肤，也绝不后退半步。那壁垒存在的意义，就是在最恰当关键的时间地点，成为庇护所的城墙。而守护不止于壁垒的构筑，更在于决定竖立壁垒于何处的瞬间，那决然的意志和勇气！

　　是的，守护。这是源自于灵种琥珀赋予他的本源力量本质属性，是无法被抹去的基石。凌薇没有错，秦霄的判断没有错，他们确实无法抵御撕裂空间的碎片风暴威力；林素精准的评估也没有错。而他，也并非没有错……凌薇说得没错，只防守拖延时间，不攻击真正撕裂空间缝隙的源头，确实不足以解除危机，终将耗尽败亡。

　　但凌薇或许……错判了一点本质？不是守就是软弱与退缩等死。李豫心中暗自思量，守护并不意味着被动挨打，而是在关键时刻，以自己的身躯为盾，为身后的人争取时间，寻找反击的机会。这其中的分寸与抉择，又岂是简单的攻与守所能概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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