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社会性死亡

　　市中心边缘的老旧居民楼，下午三点本该阳光灿烂，但701室的客厅却暗如深夜。厚绒布窗帘拉得密不透风，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空气里混着馊掉的外卖味、垃圾腐臭味，还有种叫“绝望”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张丽蜷缩在沙发最暗的角落，穿着七天没换的衣服，皱巴巴沾满污渍。她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膝头，眼神空洞地盯着地板。头发油腻打绺，黏在苍白脸颊上。

　　关机扔在餐桌底角的手机像个定时炸弹。就算关机能躲过机器，也躲不过人心。脑子里不停闪过恶毒评论、亲戚朋友划清界限的短信，还有门口时不时的砸门声和咒骂……

　　这些声音像烧红的针扎进神经，让她濒临崩溃。她失去的不只是陈凡可能代表的富贵，是作为正常人生活的基本权利，是整个社会关系网。被自己亲手点燃的舆论之火烧得片甲不留。

　　第七天。

　　对这自诩“聪明”的一家三口，过去七天不是时间流逝，是场缓慢残酷的凌迟，每分每秒都在承受公开处刑的剧痛。

　　一切转折从鼎尚会所门口开始。那天她目睹陈凡如神只般被簇拥着踏入那扇她永远够不到的大门。从那一刻起，全家以惊人速度坠入深渊。

　　先是张丽父亲张富贵。

　　这以前包点小工程、有点钱就膨胀的男人，几年前就因经营不善和嗜赌欠一屁股高利贷，成了老赖东躲西藏。好不容易靠女儿搭上王浩过了几天喘息日子。

　　结果七天前，他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备用手机号被打爆！无数陌生号码轮番轰炸，全是被他拖欠工资的工人、坑过材料的供应商、放高利贷的狠角色。不知谁把他详细住址、秘密号码、甚至部分欠条复印件全散了出去！

　　更恐怖的是前天晚上，他家老旧防盗门被人用红油漆泼满触目惊心的“杀”字和“还钱”！深更半夜，沉重砸门声和污言秽语吵醒整栋楼，邻居敢怒不敢言紧关房门。张富贵吓得缩在床底发抖，连报警勇气都没有。

　　接着是张丽母亲李翠花。

　　这平时在菜市场为几毛钱能吵半小时、自以为精明的中年妇女，她隐藏最深最引以为傲的“生财之道”被彻底扒出！网上突然涌现多个高清视频合集，标题一个比一个惊悚：

　　【江城影后！十年碰瓷生涯演技吊打小鲜肉！】

　　【专业碰瓷团队核心成员曝光细节令人发指！】

　　视频清晰记录她多次在车流中精准挑选“猎物”（主要是好说话的女司机或豪车），车头距离一两米时就提前倒地捂腿嚎叫的“精彩瞬间”。甚至有路人无意拍到她得手后数着钞票对电话得意炫耀的镜头：“又宰个冤大头快来接我！”

　　这些视频被疯狂转发点击量迅速破百万。评论区爆炸充满辱骂嘲笑。更可怕的是以前不少被她成功讹诈的车主纷纷站出来现身说法，贴转账记录报警回执描述被讹经过。甚至有人成立“反张李氏碰瓷联盟”！

　　李翠花一夜“名扬全城”，连下楼丢垃圾都要戴口罩帽子生怕被认出来指着脊梁骨骂。

　　风暴中心无疑是张丽自己。

　　她自认经营滴水不漏的“鱼塘”被连根拔起曝晒阳光下。匿名文件包在各平台和本地论坛流传，包含：

　　她同时与至少八个“备胎”的微信聊天记录截图。内容不堪入目，一边收红包奢侈品转账一边用各种借口敷衍吊着对方，语气时而撒娇卖萌时而高冷御姐，时间线完美重叠堪称时间管理大师。

　　一段清晰录音是她和闺蜜在奶茶店对话。她用不屑刻薄语气嘲笑前男友陈凡“又穷又没出息”、“跟他在一起三年浪费青春”，然后得意炫耀如何“钓”到王浩这“傻多速”富二代，甚至详细描述如何算计让陈凡主动提分手占“道德高地”。

　　甚至还有几张她以前在夜店衣着暴露的照片（虽不算特别出格但在当前语境下成“罪证”）。

　　“绿茶婊”、“拜金女”、“时间管理大师”、“江城第一捞女”……难听标签如雪片砸来。她的个人信息毕业院校甚至小学照片被“热心网友”人肉。以前对她有好感的男性朋友全拉黑她，女性朋友要么划清界限要么发朋友圈暗讽。她工作的小公司在舆论压力下毫不犹豫开除她。

　　社会性死亡！彻彻底底！

　　一家三口像被扒光衣服游街示众承受全社会唾弃鄙夷。家门不敢出工作全丢光亲戚朋友断绝关系电话永远勿扰模式。走在街上任何异样目光都让他们如芒在背怀疑又被认出。

　　张丽蜷缩沙发角落眼神呆滞像被抽走灵魂的空壳。客厅另一边父亲张富贵像困兽暴躁踢打残破茶几发出无意义怒吼；母亲李翠花瘫坐地上拍大腿鬼哭狼嚎诉说着“没法活了”。

　　这个家里到外烂透臭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

　　张丽最后悔的早不是失去陈凡可能带来的无法想象的富贵。而是她亲手毁掉那份曾经真实存在于生活中触手可及的温暖平静。那个无论多晚都会为她亮灯、默默帮她解决麻烦、对她有求必应的陈凡……那条匿名短信如最恶毒魔咒在脑子里回荡：“你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是啊……最珍贵的不是未来泼天富贵，而是那份她曾拥有却弃如敝屣的真实守护与包容。现在连后悔资格都没有了。

　　*

　　鼎尚会所顶层。

　　唐万年垂手站在距离陈凡五步外恭敬做最后总结汇报。巨大落地窗外是江城永不落幕的璀璨夜景，与室内压抑汇报氛围形成鲜明对比。

　　“陈先生，张丽一家已处理完毕达到‘社会性死亡’预期效果。网络舆论持续发酵，他们在本地已无立足之地所有社会关系断裂。监控显示他们已超六十小时未离开住所精神崩溃边缘。”

　　“王家父子方面，王建国吐血后身体状况极差，与王浩一同躲藏城西‘三不管’地带棚户区靠捡垃圾乞讨为生形同乞丐。名下所有账户被冻结剩余资产被法院查封。之前浩宇建材债主仍像猎犬四处搜寻他们日子只会越来越难。”

　　唐万年汇报这些时语气平静无波像陈述天气。对他而言让一两个蝼蚁般家庭消失不过弹指间小事。

　　他顿了顿从西装内袋取出薄薄却印着最高加密等级标识文件夹双手呈上：“关于赵氏集团我们有更深度的可能超出预期的发现。”

　　陈凡坐沙发未接文件只抬抬眼示意继续。

　　“我们动用非常规渠道逆向追踪那笔阻挠资金源头发现赵氏集团针对王家这次行动并非临时起意或简单落井下石。”唐万年翻开封皮看里面摘要，“种种迹象表明这是一次早有预谋的清除行动核心目的似乎并非单纯搞垮王家而与王浩那位已病故多年母亲留下的旧物有关。”

　　“旧物？”陈凡终于有反应手指在沙发扶手轻点。

　　“是的根据我们搜集零星信息及对赵家内部隐秘动向分析那件东西可能是把钥匙或某种特殊信物令牌样式古老材质不明。”唐万年语气带不确定推测，“赵氏集团真正想找的很可能是那样东西他们如此急迫阻止王家拿到边角料项目深层原因可能是担心一旦项目成功王家哪怕获一丝喘息之机拿到少量资金就有可能去赎回某样被王建国走投无路时秘密抵押在赵氏集团某个人手中的物品。”

　　钥匙？信物？

　　陈凡深邃眼眸掠过一丝极淡光影。原以为只是简单商业踩踏或对他这突然出现“过江龙”的试探现在看来这潭水下还沉埋着不为人知的陈年旧事？

　　王浩那个据说出身普通早已病故的母亲看来也非表面那么简单。

　　赵氏集团这盘踞本省多年地头蛇如此鬼祟大费周章原来在找东西那样东西价值显然远超王家本身甚至可能牵扯某些隐秘。

　　那么这样东西会不会也和他选择回归这城市存在某种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厘清的潜在因果关联？毕竟他当初选择此地“归隐”看似随机实则也暗合某种冥冥中轨迹。

　　陈凡站起身缓步走到那面标注江城所有重要势力分布的电子沙盘前目光如精准激光落在代表赵氏集团总部那栋巍峨模型大厦上。

　　“查。”他淡淡吩咐语气平静却带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动用‘暗线’不惜代价七十二小时内我要知道那样东西具体是什么及背后所有故事。”

　　他停顿下似在思考随即补充道声音不高却如平静湖面投下深水炸弹：“另外以你名义给赵家现在掌舵人递句话。”

　　唐万年心神骤然一凛腰杆挺直屏息凝神。

　　陈凡嘴角勾起微不可查的冰冷弧度：

　　“就说他们费尽心思想找的那样东西我‘龙王’很有兴趣。”

　　“是！属下明白！我马上亲自安排！”唐万年深深躬身背后瞬间被冷汗浸湿。他知道这句话递出去无异向平静湖面投巨石必掀惊涛骇浪陈先生这是要主动入局将暗处较量直接摆到明面！

　　陈凡不再言语目光重新投向沙盘上赵氏集团方向眼神深邃如渊。

　　清算几只聒噪蚊蝇的游戏可暂告段落。

　　接下来是该和本地这些盘踞已久的“大玩家”们正式打个招呼了这江城的水是浑是清也该搅动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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