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鼎翻了，天也该漏个窟窿

　　那七双眼睛，已经不再属于人类。

　　猩红的光芒如同烧红的烙铁，刺破湖底的黑暗，将我死死锁定。

　　冰冷、机械，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从他们喉咙深处同时响起，震得湖水嗡嗡作响：“真正的神，已在紫禁城复活。”

　　话音未落，插在我心口的青铜匕首仿佛活了过来，贪婪的吸力陡然暴涨十倍！

　　我体内的金丹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真气不再是涓涓细流，而是如同决堤的江河，疯狂地倒灌而出。

　　经脉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我的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中开始模糊，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完了……

　　就在这绝望的刹那，胸口处，那枚贴身佩戴的玉佩突然变得滚烫，竟自主地从我湿透的衣襟中浮出，悬停在面前。

　　一圈柔和的白光在浑浊的湖水中荡开，光芒之中，一道微缩的光幕缓缓展开。

　　那是爷爷！

　　光幕中的他，身穿厚重的旧棉袄，独自一人站在漫天风雪里，身后是太和殿巍峨的轮廓。

　　他的背影萧索而决绝，仿佛在与整个世界对峙。

　　他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疲惫而凝重的声音低语：“痴儿，记住。若见匕首逆吸，切莫硬抗，那是前人留下的死局。唯一的生路，便是顺势而为……用‘反心诀’，把自己当成祭品，引火烧身。”

　　祭品？引火烧身？

　　我脑中轰然一响！

　　《九转纯阳诀》中确有记载，“反心诀”是历代掌门最终的手段，以身殉道，引爆金丹，与邪魔同归于尽的自毁之术！

　　爷爷竟然要我用这个？

　　来不及细想，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我猛地松开紧握匕首的双手，任由那股恐怖的吸力将它更深地拖入我的经脉。

　　剧痛如潮水般淹没了我的神经，但我反而借着这股撕心裂肺的痛楚，强行守住最后一丝清明。

　　“九转纯阳，逆行为阴，以身为炉，炼我真灵！”

　　我心中默念法诀，原本纯正温和的《九转纯阳诀》被我强行逆向运转。

　　金丹之火不再内敛，而是狂暴地由内而外喷薄而出，瞬间在我的体表形成一层摇曳的赤焰护膜，将冰冷的湖水蒸腾出滋滋的白气。

　　就是现在！

　　我猛地咬破舌尖，腥甜的鲜血涌入口腔。

　　我没有吞下，而是对准身下那尊倒扣的古鼎底部，一口精血喷了上去！

　　指尖随着心意疾走，以血为墨，在鼎底飞速写下三个扭曲的古字——归墟引！

　　此符非攻非守，乃是上古引导怨煞之气的禁忌之术，一旦发动，万魂归宗！

　　符文成型的瞬间，整座玄武湖底的环形祭坛剧烈震颤起来。

　　那些散落各处的阵亡将士遗骸，仿佛听到了某种召唤，骨骼与盔甲发出“喀喀”的摩擦声。

　　下一秒，无数道肉眼可见的黑气从遗骸中冲天而起，汇聚成一股滔天洪流。

　　尖锐、凄厉、饱含无尽怨恨的嘶吼声，在我的脑海中炸开，仿佛要将我的灵魂撕成碎片。

　　那股由无数冤魂组成的黑色洪流，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朝我这个“祭品”席卷而来！

　　我终究是玩脱了么……

　　就在我即将被那恐怖的怨气吞噬之际，湖岸之上，骤然响起一声清越凄婉的戏腔！

　　“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

　　是小桃！

　　她竟然不顾重伤，挣扎着爬上了岸边宣传站的屋顶！

　　她单薄的身影在夜风中摇摇欲坠，但唱出的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全力，穿云裂石。

　　那悲怆的声波穿透厚重的湖水，竟化作一道道无形的屏障，层层叠叠地挡在我身前，替我分担了那足以撕裂神魂的压力。

　　“快！朱砂雄黄混泥！”阿福焦急的吼声紧随其后。

　　他从随身药包中抓出大把粉末，看也不看就和入湖边的泥浆，双手如飞，在岸边画出半圈歪歪扭扭的“安灵阵”。

　　阵法虽不完整，却也散发出微弱的安抚之力。

　　王掌柜则像疯了一样，捡起一块石头，用尽全身力气敲打着一个废弃的电箱外壳。

　　“当！当！当！”刺耳的金属共鸣声响起，竟奇迹般地与小桃的戏腔合上了节拍，助她稳住了那微弱却坚韧的音律。

　　三股力量，三种最朴素的守护，为我抢到了那千金不换的一线喘息！

　　我猛然睁开双眼，血丝瞬间布满眼球。

　　双手在胸前合十，以自身精血为引，以欲裂金丹为炉，悍然催动了那同归于尽的法门！

　　“反——心——诀！”

　　整座湖底仿佛引爆了一颗无声的雷霆！

　　我的皮肤寸寸龟裂，鲜血从裂缝中渗出，又瞬间被体表的赤焰蒸发。

　　剧痛让我几乎昏厥，但那柄逆吸我法力的青铜匕首，竟在这股自内而外的狂暴冲击下开始剧烈颤抖，匕身上的符文逐一崩解、熄灭！

　　轰隆！

　　一声巨响，我身下的第四尊青铜鼎在剧震中轰然翻正！

　　一道压抑千年的龙吟之声冲霄而起！

　　几乎在同一时刻，北平、晋中、西山三个方向的夜空中，各自亮起一道光柱，三缕比鲜血更浓郁的赤色香火愿力，撕裂长空，跨越千里，瞬间注入了鼎腹之中！

　　前三鼎，竟因这第四鼎的归位而主动响应！

　　我心中一喜，伸手便想拔出那已然失效的匕首。

　　可入手处却是一片滚烫，低头看去，那柄青铜匕首竟已熔化成一团扭曲的黑铁，与鼎心死死地焊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取出。

　　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湖面上空，那些本已散去的紫雾竟以更快的速度重新凝聚，在漆黑的夜空中，缓缓勾勒出一张遮天蔽日的巨大人脸。

　　是了尘！静安寺那个假和尚！

　　只是此刻，他的眉心处，多了一枚狰狞的太阳徽记烙印。

　　他无声地俯瞰着玄武湖，嘴唇未动，但一个冰冷、宏大的声音却直接在我的识海中响起：

　　“你救不了他们……你们的信仰太轻，撑不起一个时代的重量。”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脚下的环形祭坛再也支撑不住，彻底塌陷崩毁！

　　狂暴的激流瞬间将我卷入其中，我拼尽最后的气力抱住从屋顶坠落、已然昏迷的小桃，任由身体被黑暗的漩涡吞噬。

　　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我怀中那枚滚烫的玉佩，映出了它所感应到的最后一幅画面——

　　紫禁城，太和殿。

　　巍峨的琉璃瓦屋脊之上，一道身穿明黄龙袍的模糊身影，正背对苍生，缓缓抬头望月。

　　在他的手中，握着一截……断裂的桃木剑。

　　黑暗，彻底将我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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