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镀铝与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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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从瓦缝灌进来,吹得煤油灯焰东倒西歪。

  我缩着脖子,把搪瓷缸往怀里拢——

  缸里躺着"霜花",晶亮细线被棉花簇拥,像沉睡的龙,只等镀上银鳞就能飞天。

  林静蹲在灯影里,用钢笔在作业本背面画草图,"铝丝直径0.5毫米,蒸镀距离十厘米,真空度要抽到10^-3托。"

  她声音低,却像给黑夜开了一条缝,让光漏进来。

  聂小红把窗推开一条缝,外头雪光映着她侧脸,"供销社仓库有铝丝,也有硝酸,我去。"

  我放下缸,"一起。"

  她挑眉,"典狱长亲自偷?"

  我笑,"亲自偷才刺激。"

  月光铺地,像撒了一层碎玻璃。

  我们贴着墙根走,影子被拉得老长,像两个偷偷溜出营的逃兵。

  供销社后门铁锁锈得发红,聂小红摸出一根铁丝,三下一拧,"咔"——

  锁开了,声音轻得像咳嗽。

  我推门,一股化学品冷味扑面而来,呛得眼泪差点下来。

  铝丝在第二排货架,细卷闪着银光,像蜷缩的月光。

  我伸手,指尖刚碰到,身后忽然"哗啦"一声——

  有人!

  我猛地缩手,心脏跳到嗓子眼。

  聂小红比我快,一把把我拽到货架后,呼吸喷在我耳侧,"别动。"

  脚步声由远及近,手电筒光柱在地面扫,像一把白色长刀。

  我屏住呼吸,听见自己血液"哗"地涌过耳膜。

  光柱扫到我们脚前,停住——

  我攥紧拳,指甲陷进掌心,疼得真实。

  忽然,"喵"——

  一只野猫从窗洞跳进来,落地无声,眼睛在手电光里闪成两颗绿星。

  "晦气。"来人嘟囔一句,转身走了。

  光柱移开,我这才喘过气,后背全是冷汗,却咧嘴笑,"猫救驾。"

  聂小红低笑,"回去给它偷条鱼。"

  铝丝到手,硝酸也到手。

  我们原路退出,锁扣轻轻合上,像没来过。

  月光下,我举高铝丝,它像一条银蛇,在风里扭动,"霜花有衣裳了。"

  聂小红吹口哨,声音被夜风撕得七零八落,却掩不住兴奋。

  回实验室,林静已经架起简易真空装置——

  一只广口瓶,口上倒扣一只搪瓷杯,杯底插着一根玻璃管,再用自行车打气筒当真空泵。

  她抬头,鼻尖沾一点黑油,像不小心蹭上的墨,"材料?"

  我把铝丝和硝酸递过去,"完璧归赵。"

  她嘴角弯出极浅的弧,"开工。"

  铝丝被缠成螺旋,挂在杯底,像一枚被压缩的月亮。

  "霜花"被放在螺旋下方,中间隔一张打满小孔的铜片。

  林静用胶布封死瓶口,开始抽气——

  "哧——哧——"

  打气筒声音单调,却像给黑夜打节拍。

  我蹲在旁边,看瓶里空气渐渐稀薄,铜片上的小孔开始发红,像谁用针尖点了火。

  忽然,"啪"一声轻响——

  铝丝顶端炸出一粒极亮的火星,像黑夜里划亮的火柴,紧接着,银雾迅速弥漫,像谁把一捧月光撒进瓶里。

  我屏住呼吸,眼睛瞪得生疼——

  银雾缓缓落下,覆在"霜花"表面,给它镀上一层亮得晃眼的银衣。

  成功了!

  我心脏猛地一松,这才察觉自己蹲得脚麻,一站,"咚"地坐地上。

  聂小红笑得虎牙闪亮,"典狱长,别激动。"

  林静推眼镜,指尖微颤,却掩不住眼里光,"九成九,成了。"

  她声音轻,却像给黑夜敲锣,"咚"一声,震得我耳膜发麻。

  夜已深,星子从屋顶破洞漏进来,像无数细碎的银钉,钉在我们身上。

  我举高镀铝后的"霜花",对着星光看——

  银线映着星光,像一条被月光唤醒的龙,静静卧在我掌心。

  "下一步,"我轻声说,"封装,测试,然后——"

  "然后让它唱东方红,响彻全县。"聂小红接话,她声音被夜风撕得七零八落,却掩不住雀跃。

  我深吸一口气,铁锈味混着硝酸,呛得肺发疼,却让我异常踏实。

  "回城。"我说,声音沙哑,却带着我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明天,让霜花开口唱歌。"

  ——第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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