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栖霞寺

　　那妇人见老和尚依旧阻拦，柳眉倒竖，声音尖利起来：“好你个秃驴！给脸不要脸！来人啊，给我把这山门撞开！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了不得的贵客，连我都不能见！”

　　家丁们闻言，撸起袖子就要上前硬闯。

　　老和尚面色一沉，虽未动手，但身形微微一错，已然护在山道关键处，一股无形的气劲隐隐透出，竟让那几个健壮家丁一时不敢上前。

　　“阿弥陀佛，女施主何必强人所难？今日寺中确有要事，不便接待。还请改日再来，敝寺必定扫榻相迎。”老和尚的语气依旧平和，但态度却坚决无比。

　　“你！”那妇人气得脸色发白，指着老和尚的手直抖。

　　就在这时，山道上方传来一阵清朗的笑声，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哈哈，慧明师兄，何事如此喧哗？莫要惊扰了贵客清静。”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身着月白色僧袍、面容俊秀、看起来不过三十许岁的年轻僧人，步履轻盈地从上方石阶飘然而下。他看似走得悠闲，但几步之间便已到了众人面前，显露出一手不俗的轻功。

　　那被称作慧明的老和尚见到来人，神色一肃，合十行礼：“监寺师叔。”

　　年轻僧人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那顶软轿和嚣张的管家妇人，最后落在了我们三人身上，尤其在殷梨亭和莫声谷的道袍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

　　那妇人见来了个更年轻的和尚，气焰又涨了几分：“你是管事的？来得正好！你们这和尚好没道理，竟敢拦我的轿子！今日不给我个说法，我定要让我家老爷拆了你们这破庙！”

　　年轻监寺闻言，也不动怒，只是微微一笑，笑容如春风拂过，竟让那妇人的泼辣气势为之一窒。

　　“女施主息怒。”他声音温和，却自有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非是敝寺无礼，实乃今日寺中有一位极其重要的客人正在与方丈论禅，方丈严令，不得有任何打扰。此乃佛门清净地，强行冲撞，恐非为客之道，亦有损贵府清誉。不若请夫人先行回府，三日之后，敝寺必当备好雅室，专候夫人大驾光临，届时方丈亦可亲自为夫人讲解佛法，以表今日歉意，如何？”

　　那妇人显然也不是完全无知无识，听到“方丈亲自论禅”、“专候大驾”，又见这监寺气度不凡，言语得体，心中的怒气便消了大半，反而生出几分被重视的虚荣感来。

　　她哼了一声，语气缓和了不少：“既然监寺大师都这么说了，那我便给你们这个面子。王管家，我们走，三日后再来！”

　　说罢，轿帘一放，一行人悻悻然地调头下山去了。

　　打发走了那伙人，年轻监寺这才转向我们，双手合十，微笑道：“让三位施主见笑了。贫僧净念，忝为本寺监寺。方才看三位气度，可是武当殷六侠、莫七侠与峨眉纪女侠当面？”

　　我们三人皆是一怔，没想到他竟一眼认出了我们的身份。

　　殷梨亭连忙还礼：“不敢当，正是武当殷梨亭、莫声谷，这位是峨眉纪晓芙师妹。净念大师真是好眼力。”

　　净念笑道：“三位近来在江南行侠仗义，声名远播，贫僧虽处山林，亦有耳闻。尤其是三位同行，特征显着，猜到并不难。三位可是欲往敝寺随喜？”

　　我点头道：“久闻栖霞寺大名，素斋一绝，本想上山叨扰一顿斋饭，歇歇脚。不料似乎来得不巧，贵寺既有贵客，我们便不打扰了。”说着，我好奇地看了一眼山上。

　　净念目光微闪，略一沉吟，忽然笑道：“若是旁人，今日确实不便。但三位乃是名门正派高徒，行侠仗义，品德高洁，或许……正与今日之客有缘。若三位不介意，贫僧可代为通传一声。只是，寺中那位客人性情有些……奇特，无论见与不见，还望三位勿怪。”

　　性情奇特？有缘？

　　我和殷梨亭、莫声谷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好奇。能让栖霞寺如此郑重其事，又让这修为精深的监寺说出“性情奇特”四字的，会是什么人？

　　“既然如此，便有劳大师了。”殷梨亭拱手道。

　　“三位请随贫僧来。”净念侧身引路。

　　我们跟着净念，绕过几处殿宇，并未前往香客通常走动的大雄宝殿，而是沿着一条清幽的石板路，走向后山的一片竹林。越往里走，越是清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竹叶的清香。

　　竹林的尽头，隐约可见一座小巧的竹亭。亭中，有两个身影正在对坐。

　　一位是须眉皆白、面色红润的老僧，身着赤色袈裟，想必就是栖霞寺方丈。

　　而他对面那人……

　　一看之下，我们三人都是一愣。

　　那竟是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衣，头发随意用一根木簪束着，打扮得像个落魄书生。他姿态闲适地坐在蒲团上，正与方丈对弈，手边还放着一壶酒，一个粗瓷酒杯。

　　僧人寺中，对弈饮酒？

　　这画面着实有些违和。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容貌，眉目疏朗，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懒散笑意，眼神清澈却又仿佛洞悉世事，带着一种与他年轻外表不符的沧桑和洒脱。

　　他似乎完全沉浸棋局之中，对我们一行人的到来恍若未觉。

　　老方丈却抬起头，对我们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示意我们稍候。

　　净念低声对我们道：“那位便是今日的贵客。三位请在此稍候，待贫僧去禀明方丈。”

　　净念走上前，在方丈耳边低语了几句。

　　方丈闻言，抬眼仔细看了看我们，尤其是殷梨亭和莫声谷，眼中闪过一抹了然与赞赏之色，随即又看向那蓝衣青年，似乎用目光询问了一句。

　　那蓝衣青年这才仿佛从棋局中惊醒，懒洋洋地抬起头，目光在我们三人身上随意一扫。

　　他的目光掠过殷梨亭和莫声谷，并未停留，最后却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的眼神骤然亮了一下，那懒散之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奇和……玩味？

　　他忽然放下手中的棋子，拿起旁边的酒壶，对着嘴直接灌了一口，然后哈哈一笑，声如清泉击石：

　　“有趣，有趣！本以为这趟出来无聊得紧，没想到竟能遇到这般有趣的‘变数’？老和尚，你这庙今日果然没白来！”

　　他这话没头没脑，却分明是冲着我来的。

　　我心中猛地一跳。

　　【变数？】他是在说我？他看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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