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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耳朵里的麦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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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麻木感如同一条冰冷的蛇,沿着骨缝悄无声息地向上蔓延了一丝,从食指的末端,侵入到了第二指节。

  陈景明心头一沉,这种身体被蚕食的感觉,远比任何外部的威胁更令人恐惧。

  每一次发射,都是一次交易,用他自己的一部分,去换取那些飘散在时空中的回声。

  他不能再这样盲目地消耗下去。

  夜深人静,他回到自己尘封已久的老屋,翻出了妹妹小雅的遗物。

  在一个上了锁的木匣子里,他找到了那本蓝皮日记。

  日记本里没有惊天动地的秘密,只有少女琐碎的心事,和用彩色水笔画下的一幅幅小画:夏夜的萤火虫、冬天的雪人、还有一望无际的金黄色麦田。

  他一页页翻过,指尖抚过那些稚嫩的字迹。

  当他翻到某一页时,动作停住了。

  那是一页被泪水浸泡过、字迹晕开的记录:“哥说他想当科学家,可我只希望他能一直陪我看麦子,麦子熟了,他就该回来了。”

  麦子。

  这个词像一把钥匙,捅开了他脑中混沌的锁。

  他猛地想起老张留下的那张电路图,那不仅仅是天线的接法,背面还用铅笔画着一些奇怪的波形图,旁边标注着“悲”、“念”、“怒”等潦草的字样。

  他立刻将电路图摊在桌上,与小雅的日记本并排放在一起。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成形。

  “悲伤对应低频震荡,思念引发谐波共振……”他喃喃自语,拿起笔,在一张白纸上飞快地画了起来。

  他将小雅日记里那些最强烈的情绪词汇,与老张图纸上的波形一一对应。

  一个模糊的“情绪频率映射表”渐渐清晰。

  他终于明白,“语义回声”并非什么超自然现象,而是深埋在无数人潜意识下的集体记忆,是千万人被压抑的情感在特定频率下形成的“心理共频”。

  老张当年用那台军用短波机,或许不是在发射信号,而是在聆听,在记录这些共频的规律。

  今夜,他要做一次精准的实验。

  他再次启动脑海中的“标签系统”,这一次,他没有漫无目的地扫描,而是精准地锁定了那些在深夜的城市里,头顶浮现出【不敢回家】标签的人群。

  他们是漂泊的游子,是报喜不报忧的儿女,是迷失在钢筋水泥里的“麦田守望者”。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发射器的参数,将一段极其简单、却又承载了万千分量的音频注入信号流。

  那不是话语,也不是音乐,只是一段被特殊处理过的、风吹麦浪的沙沙声。

  然后,他用意念,将一个关键词,一个烙印在他们灵魂深处的坐标,编码进去:“麦子黄了”。

  与此同时,李娟正在村委会的大院里,组织着新一期《我们这一代》的录制。

  主题是“你最怕父母说哪句话”。

  昏黄的灯泡下,一群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村民,第一次对着那支小小的录音笔,袒露了心底最深的伤疤。

  一个在外打工十年的汉子,说着说着就哽咽了:“我爸走前,拉着我的手,就问了一句,‘儿啊,咱家盖房的债……还清了吗?’我没敢告诉他,我还欠着银行三十万。”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我那闺女,十年没回过家了。可每年清明,都托人给我捎钱,我知道……我知道她在外面过得苦。”

  录音结束,李娟把磁带交给了盲婆婆的徒弟。

  那个始终沉默寡言的年轻女孩,将磁带放进老旧的录音机里,闭上眼睛,静静地听了一遍。

  然后,她睁开眼,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却无比清晰的语调,将所有人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三遍。

  最后,她抬起头,朝着李娟的方向,轻声说了一句:“娟老师,这些话,不该烂在肚子里。该飞出去,让该听见的人听见。”

  村西头,通往旧基站的泥路上,王强设计的“假路灯”计划正在秘密实施。

  他带着两个信得过的伙计,将伪装成照明线路的电缆深埋地下。

  每晚零点,村口那两盏早就坏掉的破旧路灯会准时亮起,光线昏暗,电压不稳,像是随时都会熄灭。

  村里的电工老赵巡查时发现了异常:“强子,你这路灯咋回事?电压忽高忽低,跟抽风一样,这可不像正常照明。”王强递上一包好烟,满脸堆笑:“赵叔,这你就不懂了,上头要检查节能数据,咱这不是得演个戏给他们看嘛,让他们觉得咱这线路老化,耗电高不上去。”老赵将信将疑地走了。

  没人知道,这两盏路灯消耗的微弱电能只是幌子,真正的大电流,通过另一条隐秘的线路,源源不断地输送给了那台藏在老槐树下的发射器,以维持其峰值输出。

  这夜,天降暴雨,电闪雷鸣。

  一声炸雷过后,村里的变压器不堪重负,瞬间跳闸。

  两盏“伪装”的路灯应声而灭。

  王强心里一咯噔,离零点只差十分钟了!

  他二话不说,抓起工具包就冲进了瓢泼大雨里。

  他手脚并用地爬上湿滑的电线杆,豆大的雨点砸在他脸上,让他睁不开眼。

  他凭着记忆摸索到接线盒,就在他试图手动接通备用线路时,一道电弧猛地窜出,“滋啦”一声,灼伤了他的手掌。

  剧痛传来,他却死死咬住牙,用另一只手完成了最后的接线。

  当村口那两盏昏暗的路灯重新亮起时,他才松了口气,从电线杆上滑了下来,瘫倒在泥水里。

  县城,林薇的办公室内一片死寂。

  她亲自带队,对全县各村的文化站点进行了突击检查。

  在一个偏远山村,他们查获了一台正在工作的非法收听设备——竟然是一台她无比熟悉的、海燕牌旧收音机。

  而私藏它的人,是她当年中学的校长。

  收音机里还保留着播放记录,连续七个晚上,都在零点时分,准时锁定87.9兆赫。

  面对林薇严厉的质问,白发苍苍的老校长异常平静,他指着墙上一张泛黄的毕业合影,缓缓说道:“我教了四十年书,这个班上,有十三个孩子初中没念完就出去打工了,后来有六个……进了监狱。你们的文件上,把他们的名字都删了,可我没忘。我听听这个,就觉得他们好像还没走远。”

  林薇怔在原地,如遭雷击。

  返回县城的路上,车窗外的霓虹光怪陆离,她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她下意识地摸出手机,点开一个加密的文件夹。

  里面,是她用另一部手机偷偷录下的节目音频,已经存了三十二条。

  她点开最长的一段,一个中年女人的哭声从听筒里传来,微弱却清晰:“娃,你跟妈说在上海当项目经理,可妈托人打听了,你在饭店洗碗……娃,你啥时候回来啊……”

  零点整,新一期的信号,裹挟着“麦子黄了”的语义编码,准时发射。

  当那阵风吹麦浪的沙沙声,通过无数个隐藏的节点扩散出去时,奇迹发生了。

  北京海淀区某互联网公司的格子间里,一个正在疯狂敲代码的河南籍程序员,对着屏幕突然用家乡话脱口而出:“娘,我想吃你蒸的槐花馍了。”他猛地捂住嘴,惊愕地环顾四周,同事们都在埋头工作,没人注意到他的失态。

  成都华西医院的IcU外,一位对着昏迷三天的父亲束手无策的女儿,突然听见监护仪旁的音箱发出一阵杂音,紧接着,病床上的父亲猛地睁开了眼,嘴唇翕动,含糊不清地吐出了她的小名。

  更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在全国多个城市的地下通道和天桥底下。

  据事后不完整的监控录像显示,在几乎同一时段,许多素不相识的流浪汉,竟不约而同地哼唱起同一首早已失传的乡间童谣。

  他们的歌声微弱、不成调,却像一场无声的合唱,在冰冷的城市午夜里回响。

  K村,老槐树下,陈景明在信号发射完成的瞬间,便一头栽倒在地,昏睡过去。

  梦中,他坠入一片声音的海洋,无数个声音在他耳边交织、呐喊:“我没偷懒!”“我想回家!”“我不是废物!”……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清晨的凉意冻醒。

  天已蒙蒙亮,他挣扎着坐起身,惊恐地发现,自己左手的中指,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皮肤泛出一种病态的青灰色。

  麻木,已经蔓延到了第二根手指。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

  晨雾弥漫的麦田,在微风中轻轻起伏,像一片正在呼吸的金色海洋。

  忽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掏出来一看,是一条匿名短信,只有一个号码,没有归属地。

  短信内容很短:“我在呼和浩特火车站的站台上,刚才不知道为什么,对着空气喊了一声‘爹’。旁边一个捡瓶子的陌生大爷回过头,看了我半天,问我:‘娃,你也是咱那儿的?’”

  陈景明死死握紧手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猛地抬头,望向远处那棵百年老槐树——那根他亲手架设的天线,在无风的清晨里,正微微颤动着,仿佛在回应着某种来自天地间、无比遥远的呼唤。

  他迅速划开手机,点开了日历应用。

  屏幕上,一个鲜红的圆圈标记着今天的日期。

  而在它的右下方,农历一栏的数字清晰地映入眼帘。

  他盯着那个数字,又抬头看了看天边那轮尚未完全隐去的、残月般的轮廓,一种混杂着恐惧与明悟的预感,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

  他好像……抓住了某种古老的、与潮汐和月光有关的节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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