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老槐树自己唱起了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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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景明瞳孔骤缩,几乎是扑了过去。他蹲在冰冷的晨露里,小心翼翼地捡起那块最大的发射器残骸。
那行被高温瞬间烙印在金属表面的字,并非汉字,而是一串冰冷的编码,像一个来自深渊的警告:[SYStEm_Echo_LImIt_bREAchEd: NodE_734_dEGRAdAtIoN_ImmUNENt]。
系统回声超出限制:734号节点退化迫近。
他的心沉了下去。
这不是他的编码,更像是某种底层协议的自动反馈。
那个看不见的“系统”,那个他一直以为只是自己内心投射的“人生剧本”系统,似乎有着远超他想象的实体规则。
734号节点……是指K村,还是指他自己?
他强压下内心的不安,转而思考另一个更紧迫的谜题。
他迅速调出昨夜的操作日志,数据显示,信号峰值功率甚至没有超过一台大功率微波炉的瞬时功耗。
如此微弱的能量,如何能撬动全县的电视网络,甚至穿透物理距离,在深圳一个人的手机上显灵?
这不符合任何已知的物理定律。
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缠绕在老槐树根部的那截天线铜丝,忽然定住了。
晨光下,那段本该光滑的铜丝表面,竟覆盖着一层细密、泛白的结晶体,像是海边岩石上凝结的盐霜,又带着金属氧化后的黯淡色泽。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脑海。
陈景明伸出依然有知觉的右手,用指甲刮下了一小撮白色粉末,几乎没有犹豫,便送进了嘴里。
舌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麻意,伴随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混杂着泥土和陈年草木腐烂的苦涩味道。
他闭上眼睛,任由那奇异的味觉在口腔中弥漫。
“这土……被声音泡过。”他喃喃自语。
妹妹生前最爱靠在他背上,指着窗外起伏的麦浪说的话,此刻如惊雷般在他脑中炸响:“哥,你听,风从麦田那边吹过来的时候,耳朵里像长出了一茬又一茬的稻穗。”
他猛然睁开眼,醍醐灌顶。
不是机器在广播。从来都不是。
他的发射器,只是一个调音叉,一个投入深潭的石子。
它所做的,仅仅是在一个特定的时刻,用一个特定的频率,敲响了这片沉睡的土地。
真正发出声音,承载着那些记忆和思念的,是这片土地本身!
与此同时,李娟在村委会的老屋里,也一夜未眠。
她将昨夜所有被“唤醒”的村民口述的经历,连同他们记忆中那些童年场景的细节,逐一记录、比对。
油灯下,她的笔尖在纸上飞速移动,一个诡异的规律渐渐浮现。
所有被精准唤醒的个体,他们记忆中那个最深刻的“情绪奇点”——无论是离别、承诺还是恐惧——都惊人地集中在几个特定的时间窗口:农历的十五或十六,月亮最圆的那几天,并且,全部发生在夏收之前,麦子最饱满、根系最深扎的季节。
她像被什么指引着,翻箱倒柜,找出了二十年前她上初中时,作为课代表整理的全班同学的日记汇编。
书页早已泛黄,字迹稚嫩。
她飞快地翻着,直到某一页,陈景明的笔迹映入眼帘。
那是一篇关于暑假探险的日记,其中一句写道:“七月十五,月亮亮得能看清地上的蚂蚁。狗剩哥(王强的绰号)说今晚不抓知了,要带我们去老槐树下,听‘地里的声音’。”
李娟的心脏狂跳起来。
她抓起一张K村的老地图,将那些特定的日期、特定的地点——老槐树、打谷场、村西头的古井——一一标记。
当最后一个点落下,一条蜿蜒的线索清晰地贯穿了整个村庄的地下。
那条线,与县水利志上记载的、早已干涸数百年的古河道走向,完美重合。
她抱起那堆浸透了心血的资料,不顾一切地冲向陈景明家,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景明!我们的声音不是消失了,它们……它们沉进了地脉里!”
天色大亮,王强正带着几个年轻小伙,蹲在通往邻村的电缆沟里。
他没穿那身“广电维修”的假制服,一身泥水,手里拿着一把管钳,正费力地将一截锈迹斑斑的废旧暖气管,卡进标准线槽的预留空位里。
“强哥,这……这不是瞎搞吗?用暖气管当地线槽,检查的一眼就看出来了。”一个年轻工友满腹狐疑,一边递工具一边问。
“要的就是让他看出来。”王强拧紧最后一颗螺丝,用泥巴胡乱抹了一把,制造出一种年久失修、勉强固定的假象,“林部长那套屏蔽系统精贵得很,有点接触不良、电压不稳就自动保护性停机。咱们这是给它‘创造’故障,让它自己罢工。报告打上去,就是‘线路老化,建议整体更换’,等他们批钱、招标、采购、施工,黄花菜都凉了。”
他直起身,点上一根烟,指着不远处被推土机碾出的深深车辙,吐出一口浓烟:“她要拆的是一砖一瓦,是‘旧记忆’。可咱们修的,是人心里那口气,是‘活路子’。只要这电线杆子还立着,电还能跳出点火花,那些声音,就能续上命。”
县委宣传部,林薇的办公室里,空气压抑得能拧出水。
桌上堆满了各地汇总来的舆情通报,标题触目惊心:“K村‘邪音’事件引发恐慌,部分村民出现幻听幻视”“警惕利用现代科技搞封建迷信活动的新变种”。
她感到一阵眩晕,抓起桌上那封母亲的遗信,冰冷的指尖反复摩挲着信封上那几个熟悉的字。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匿名彩信弹了出来。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穿着洗得发白的廉价校服,局促地站在一所破败的乡镇中学校门口。
她身后,教室外墙的黑板报上,用白色粉笔写着一行大字:“热烈祝贺我校高二级林薇同学获得‘春蕾计划’助学金”。
是她。那个她用半生时间想要逃离和掩埋的自己。
林薇猛地将手机倒扣在桌上,胸口剧烈起伏。
一种被剥光了示众的羞辱感和恐惧感攫住了她。
是谁?
是谁还记得这些?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窗外,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飘了进来,旋律是那首她从小听到大的《我的祖国》,可那音色却空灵、苍老,不似人声,倒像是风吹过万千根琴弦发出的共鸣。
声音的源头,正是村口那棵老槐树!
她像被什么东西刺中,猛地冲出办公室,奔到走廊尽头的窗边。
只见远方那棵巨大的槐树,在无风的清晨里,枝叶竟在微微颤抖。
阳光下,粗糙的树皮裂缝间,似乎有细密的水珠正在渗出,随着那诡异的歌声,如同被看不见的手指拨动的琴弦,颤动着,闪烁着。
午夜零点,月光再次洒满打谷场。
陈景明没有再启动那个已经报废的发射器。
他走到老槐树下,将一支普通的录音笔,用防水胶带裹好,轻轻插入树根旁湿润的土壤里。
然后,他按下了播放键。
录音笔里播放的,是昨天李娟在祠堂里录下的,那位聋哑的刘婶对着空气“说”出的那段无声的悲伤——经过陈景明转化的、作为“密钥”的声波。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没有任何反应。就在围观的村民开始骚动时,异变陡生!
整棵老槐树,从最深的根部到最高的枝桠,开始剧烈地、肉眼可见地颤抖起来。
无数片树叶疯狂地沙沙作响,汇成一片低沉的轰鸣。
紧接着,一个声音,从树干的每一个裂缝、每一片树叶的间隙中“吐”了出来。
“娃……对不起……妈……没能……留住你。”
是刘婶的“话”,却又完全不同。
那音色,比录音里苍老了至少二十年,更遥远,更空旷,仿佛不是从一个人的喉咙里发出,而是穿越了几代人的光阴,从大地深处挤压出来的叹息。
一直跟在盲婆婆身后的那个沉默女孩,一直静静地站着。
当听到这个声音时,她突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她抬起头,望着那棵震颤的古树,用一种梦呓般的语调说:“这不是录音……这不是刘婶……这是我娘的声音……她十年前就走了,临走前,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人群一片死寂,随即是无法抑制的惊骇和抽气声。
陈景明扶起那个女孩,目光却死死盯着老槐树,低声对所有人说:“它记住了。所有来不及说,和没说完的话,它都记住了。”
次日清晨,一纸盖着县环保局和综合执法局红色印章的公文,贴在了村委会的公告栏上。
理由是“K村古槐树存在严重病害及安全隐患,为保护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决定予以紧急砍伐移除”。
推土机的轰鸣声从村口传来时,数百名村民,老的少的,自发地围住了老槐树,手挽着手,组成了一道沉默而坚决的人墙。
王强第一个跳上旁边废弃的石磨,指着轰隆驶近的推土机,声嘶力竭地高喊:“哪个狗日的敢动它一下试试!我爹当年给村里拉第一根电线,就是从这树上摔下来,搭进去一条命!这树的皮,就是我家的功劳簿!想砍树,先从我身上轧过去!”
人群中,李娟悄悄挤到树根旁,将一卷用塑料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录音带,深深埋进了土里。
那里面,是村里三百个父母,对他们远方的孩子,说的最后一句话。
而陈景明,却仰头望着那片繁茂如华盖的枝桠。
他抬起自己失去知觉的左手,就在这时,中指的指尖,那片瓷器般青白的皮肤上,竟毫无征兆地裂开一道细小的口子,一滴殷红的血珠,缓缓渗出,滴落。
血珠落在粗糙的树皮裂痕上,瞬间被吸收,消失不见。
刹那间,仿佛一个沉睡的巨兽被唤醒。
以老槐树为中心,整片广袤的麦田,在万里无风的晴空下,陡然掀起了一阵无声的巨浪!
所有的麦穗,在同一秒,齐刷刷地、如同亿万只耳朵,同时竖起,朝向了天空。
陈景明望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心中再无半分激动,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清明。
他现在懂了。
老槐树不是源头,它只是一个被激活的、声音最大的扩音器。
而在这场无声的记忆战争里,叫得最响的那个,永远是第一个被瞄准、被摧毁的目标。
他必须找到其他的,那些更安静、更深邃、也更坚韧的回声。
那些,真正埋藏在地脉深处的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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