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败仗之年

　　城关之外的烽火已连绵三月不熄。

　　嬴娡站在城墙上，远眺西方天际被战火染成的暗红色。秋风卷着沙尘扑打在她脸上，带着焦土和血腥的气味。又是一场败仗——今晨传来的消息，大将军率领的十万精锐在凌峰谷遭遇埋伏，生还者不足三成。

　　“嬴娡，蒙凯奇找你呢！”韩静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嬴娡最后望了一眼远方，转身走下城墙。她的身上的粗布麻衣在夕阳下被风吹得凌乱，与这座日渐颓败的边关城池融为一体。

　　战争越打越激烈，连连吃败仗，嬴娡一伙人一开始是去支援后方，负责协助物资筹备，后来又被派去协助制造箭矢。

　　开始蒙恺奇也跟着他们一起，可是后来前方战事吃紧，他作为蒙家之后，责无旁贷，也上了战场。

　　军帐中，蒙将军的面容比一月前苍老了许多。他指着沙盘上几近崩溃的防线，声音沙哑：“后方粮草被截，关城最多再守十日。奇儿，你熟悉陇西地形，我需要你带一队人马绕道敌后，支援后勤补给线。”

　　“末将领命。”蒙凯奇单膝跪地，声音平静。他早知道这一天会来——前线越吃紧，后方越重要。只是没想到，这一去，就是整整一年。他很放心不下年迈的父亲，可也没法。还是带着队伍出发。

　　初到陇西时，蒙凯奇的队伍负责物资筹备。他带着手下穿梭于各个村落，用军令征调粮草。百姓们面带菜色，储粮本就不多，前线连败的消息更让他们对朝廷失去信心。

　　“军爷，真的没有了，上次来的部队已经把过冬的粮食都拿走了。”老农跪在地上，额头抵着黄土。

　　蒙凯奇看着空荡荡的粮仓，挥手让士兵收起刀剑。“给他们留些银两。”她低声对副官说，“从我的俸禄里扣。”

　　三个月过去，前线节节败退，蒙凯奇负责的区域越来越靠近南方。深秋时节，她接到新命令：不再征集粮草，转而去往蓝田大营，协助制造箭矢。

　　蒙恺奇大营坐落在山谷中，终日回荡着锤打金属的叮当声。数千名工匠和士兵在这里日夜不停地制造兵器，以补充前线惊人的消耗。

　　这时候嬴娡一伙人也被分配到箭矢制作工坊，负责协助监督生产。她从没想过，自己一个读书之人，还是书院的学子，会终日与木材、羽毛和铁块为伍。可家国大义面前，就没有学院学子这一说法。更何况，现在他们又跟蒙恺奇汇合，他负责后方武器制造，作为同窗的他们更是责无旁贷，必须不余遗力帮助他。只是他们这伙人，对这战争武器了解甚少，都很少接触核心问题，能帮上的也都是一些简单粗糙的活，不过他们中间没有一个人挑剔。

　　“校尉大人，这是今日的产量报表。”老工匠递上一卷竹简，眼神中带着质疑。一个前线退下来的武官，懂什么制造工艺？

　　蒙恺奇接过竹简，仔细查看。他的手指划过数字，突然停在一处：“箭镞的成品率只有六成？为何如此之低？”

　　老工匠叹了口气：“铁矿质量大不如前，工匠们连日赶工，疲惫不堪，废品自然就多了。”

　　当晚，蒙恺奇没有回营休息，而是留在工坊观察整个制作过程。他发现，问题出在铁匠们的锤打技巧上——每个人手法不一，导致箭镞厚薄不均，不少在淬火时开裂。

　　接下来的七天，蒙恺奇吃住在工坊。他向老工匠请教，与铁匠们同工同作。出乎所有人意料，这位年轻校尉不仅武艺高强，对金属锻造也颇有天赋。他改进了锤打手法，统一了标准，还重新设计了淬火池的结构。

　　一月后，箭镞的成品率提高到了八成半。

　　“校尉大人，您真是与众不同。”老工匠递上一碗热汤，眼中已满是敬佩。

　　蒙恺奇娡接过汤碗，手上满是烫伤和水泡。他望着工坊外飘落的雪花，想起了前线将士：“我只希望，这些箭矢能多救几个同胞的性命。”

　　寒冬来临，战事稍缓，但工坊的忙碌并未停止。蒙恺奇开始研究箭矢的改进方案。他注意到，当前使用的箭矢在逆风时容易偏离方向，且穿透力不足，难以穿透敌军日益精良的铠甲。

　　通过观察鸟类飞行和反复试验，蒙恺奇改进了箭羽的安装角度，并设计了新型的三棱箭镞，不仅提高了飞行稳定性，还增强了穿透力。

　　春天来时，新式箭矢开始批量生产。前线传来消息，这种箭矢在最近的守城战中发挥了奇效，敌军铠甲难以抵挡。

　　蒙恺奇站在工坊外，看着满山新绿，心中却没有喜悦。一年了，他离开城关已经整整一年。这期间，他收到了三封家书——母亲病重、母亲病危、母亲病故。军务缠身，他未能回家见最后一面。

　　“校尉大人，急报！”传令兵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蒙恺奇展开绢布，瞳孔骤然收缩——城关失守，蒙将军殉国，敌军直指京城。所有后勤人员立即向京师集结，准备最后的保卫战。

　　他望向东方，那里有她守卫过的关隘，有他未能送终的母亲，还有即将陷入战火的京城。这一年的后方经历，让他对战争有了更深的理解：胜负不仅取决于前线将士的勇猛，更取决于后方每一根箭矢的质量、每一袋粮草的及时送达。

　　“集合队伍，明日开拔。”蒙凯奇的声音平静而坚定。

　　夜幕降临，他独自站在工坊前，抚摸着一年来制造的各种箭矢。这些冰冷的武器，即将决定一个王朝的命运，也决定千千万万人的生死。

　　蒙凯奇想起父亲常说的话：“战争越打，越需要理解。”他现在终于明白，理解的不是如何杀人，而是如何活下去——个人、军队、国家，如何在这场浩劫中寻得一线生机。

　　东方渐白，蒙恺奇披上铠甲，跨上战马。身后是从锻造大营带出的三百精兵和十车新式箭矢。这条路，他走了一年，如今终于要返回战场。

　　这一次，他带去的不仅是武器，还有对战争的全新理解。

　　看着蒙恺离去的身影，嬴娡一伙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可能是战争已经来了，他们之中任何一个都没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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