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安可的童谣

　　那首承载了太多情感与告白的代表作，在周深一个悠长而渐弱的尾音中，缓缓落下帷幕。钢琴的余韵如同最后一缕月光，在寂静中袅袅散去，留下满室沉甸甸的、被泪水与感动洗涤过的宁静。周深微微喘息着，站在原地，闭着眼睛，仿佛还沉浸在刚才那场灵魂的倾诉之中，胸膛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台下，没有人动，也没有人出声，所有人都还沉浸在那种巨大的情感共振里，需要时间慢慢平复急促的心跳和翻涌的情绪。

　　几秒钟后，周深缓缓睁开眼睛，目光第一时间投向舞台正前方。何粥粥依旧保持着那种微仰着脸的、近乎“专注”的姿态，但长时间的集中精神（即便是这种无意识的、本能的集中），对于她受损的大脑来说，显然是一项巨大的消耗。她脸上的那丝“专注”的痕迹正在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易察觉的疲惫，眼神重新变得有些涣散，身体也显得比之前更加松软。

　　周深的心微微一紧，随即涌上一股深切的怜爱。他知道了，这场为她精心准备的、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的“音乐旅程”，已经接近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她需要休息，需要一个温柔而安宁的结尾。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控制台的方向，再次轻轻点了点头。这一次，响起的音乐，与之前任何一首都不同。没有钢琴的庄严，没有吉他的活泼，而是一段极其简单、轻柔得如同耳语般的合成器音效，模拟着静谧夜晚里，微风拂过风铃的叮咚声，又带着一种温暖而安稳的节奏感，如同母亲的心跳。

　　是摇篮曲。一首旋律简单到极致、节奏舒缓到近乎催眠的童谣前奏。

　　周深没有再用立式麦克风，他甚至向后退了一小步，重新坐回了那只高脚凳上。他没有刻意去看歌词，这首歌的旋律和歌词，早已成为他本能的一部分。他微微向前倾身，将嘴唇靠近固定在支架上的麦克风，但发出的声音，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轻，都要柔。那不是演唱，更像是哼鸣，是一种贴近的、私密的安抚。

　　他用上了气声，声音轻得像羽毛，像月光，像温暖的呼吸拂过耳畔。他不再追求音色的完美或共鸣的饱满，而是刻意将声音打磨得异常绵软、模糊，仿佛来自遥远而安全的梦境。歌词也变得简单重复，围绕着星星、月亮、睡眠和安宁。

　　“小星星，快睡吧，夜幕已低垂……”

　　他的目光，温柔地洒在何粥粥身上，不再带有任何探究或期盼，只剩下全然的、如同守护婴儿般的宁静与爱怜。他看到，在这极致舒缓的旋律和温柔到极致的嗓音包裹下，何粥粥脸上最后一丝紧绷的线条也松弛了下来。她那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开始缓慢地、一下一下地垂下，又努力地抬起，仿佛在与沉重的睡意做着最后的、无意识的抗争。她的眼皮一下一下地打架，频率越来越慢，抬起的幅度越来越小。

　　何母也察觉到了女儿的变化，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连眼泪都忘了流，只是死死地盯着女儿，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胸前。何父也放轻了呼吸，身体微微前倾。

　　周深的歌声更加轻柔了，他甚至放慢了原本就已经很慢的节奏，每一个字都拉得很长，气息控制得稳如磐石。

　　“风儿轻轻吹，月儿明又亮，宝宝快入睡，进入甜梦乡……”

　　在这持续不断的、充满安全感的声波抚慰下，何粥粥身体的最后一点力气仿佛也被抽走了。她一直微仰着的头，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垂了下来，靠在了轮椅专门为她设计的高而柔软的头枕上。她那试图抬起眼皮的努力终于停止了，睫毛彻底覆盖下来，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她的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胸口随着呼吸缓缓起伏。一直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也完全松弛下来，手指自然微蜷。

　　她睡着了。

　　不是在病床上因药物或疲惫而陷入的昏睡，也不是平日里那种带着不安的浅眠。而是一种极其安宁的、放松的、仿佛卸下了所有防备的沉睡。她的嘴角，那抹在整个演唱会过程中若隐若现的、如同星花一现的恬静弧度，并没有随着睡眠而消失，反而更加清晰地停留在她的唇角。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种彻底的、心无旁骛的平静与满足。

　　整个空间里，只剩下周深那轻柔如催眠曲的歌声，和何粥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除此之外，万籁俱寂。

　　何母看到女儿终于安然入睡，并且嘴角带着那难得的恬静弧度时，一直强忍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泪水里没有了悲伤和激动，只剩下巨大的、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的欣慰和感激。她赶紧用手捂住嘴，生怕一丝声响会惊扰了女儿来之不易的安眠。何父伸出手，紧紧搂住妻子的肩膀，自己的眼眶也再次湿润，但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充满希望的泪光。

　　后排的粉丝们，看着这无比安宁的一幕，心都化了。她们相互看着，眼中含泪，脸上却都带着发自内心的、温柔的笑容。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打破这神圣的宁静。

　　周深看着何粥粥熟睡的容颜，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平静与满足。他继续用那气声哼唱着摇篮曲，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缓，如同退潮的海水，慢慢减弱，最终，在一个温柔的长音中，悄然止息。

　　音乐停止了。

　　但寂静并不突兀，反而像一张最柔软的毯子，轻轻覆盖在沉睡的女孩身上，覆盖在每一个被深深打动的人心上。

　　这场特别的演唱会，没有热烈的安可，没有不舍的告别，它以最温柔的方式，将它的主角，送入了一个充满安全感的、恬静的梦乡。这或许，是今晚最完美、最动人的安可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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