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破碎的回忆

　　校园重归寂静，结界破碎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却带着一丝大战后的虚无。周果子收敛了冥王真身，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散去，但他眉宇间的疲惫和苍白的脸色，无声地诉说着方才战斗的消耗。

　　他看向何粥粥，正想安抚几句，却见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瞳孔微微扩散，仿佛灵魂出窍。她的身体微微颤抖，手指无意识地紧攥着衣角，脸色比周果子还要苍白。

　　“何粥粥？”周果子蹙眉，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肩膀，“怎么了？被吓到了？”

　　何粥粥没有回答，她的视线没有焦点，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现实，落在了某个遥远而破碎的时空片段里。

　　这里不再是宁静的大学校园，而是尸横遍野、怨气冲天的古战场。天空是晦暗的血红色，大地龟裂，流淌着污浊的血水。无数怨灵在焦土上空哀嚎盘旋，瘟疫与死亡的气息弥漫每一个角落，人间如同正在滑向无间地狱。

　　一座高耸的、由黑色巨石垒成的古老祭坛上，狂风猎猎。她（或者说，前世的她）穿着一身朴素的巫女服，长发在风中狂舞，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眼神却异常坚定。她面前，站着那个玄衣墨发、周身笼罩在冥气与威严中的男人——年轻的冥王，周果子。他的眼中不再是如今的深邃平静，而是盛满了挣扎、痛苦与一种毁灭性的哀伤。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决绝的哭腔，却又字字清晰：“……以吾魂为引，以吾身为契，愿承彼岸之花，连通阴阳，平息怨戾，换人间清明……此契，吾自愿订立，永生永世，无悔无怨！”

　　冥王伸出手指，指尖凝聚着幽暗与血色交织的光芒，带着无尽的悲伤与不舍，点向她的心口（锁骨下方）。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仿佛灵魂被撕裂又重组，一个灼热的印记深深烙入她的魂魄最深处。与此同时，祭坛下方肆虐的怨气与瘟疫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安抚、净化，天空的血色也稍稍褪去。

　　契约达成，她虚弱地倒在祭坛上。冥王俯身将她抱起，那双承载着万千轮回的眼眸深深凝视着她，里面是几乎要溢出来的痛楚与……爱恋。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破碎：“阿蘅……对不起……等我……”

　　“……为……为什么……”何粥粥猛地喘了一口气，从那些汹涌的碎片中挣脱出来，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那不是被迫的献祭，那是自愿的牺牲！不是为了某个人的私欲，而是为了在苦难中挣扎的苍生！而周果子……他当时的眼神，充满了痛苦和不舍，哪里有一丝一毫玄夜所描述的冷酷利用？

　　巨大的情感冲击和认知颠覆，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周果子紧紧扶着她，看到她泪流满面、痛苦恍惚的样子，立刻明白了什么。是刚才结界内能量的剧烈碰撞和冥王力量的全面爆发，进一步刺激了她本就因孟婆汤而松动的记忆封印。

　　“你想起了什么？”他的声音低沉而紧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何粥粥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这张脸与记忆中祭坛上那个悲伤的冥王缓缓重叠。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吐出碎片般的词句：“战场……祭坛……瘟疫……我……我自己愿意的……契约……是为了……”

　　她说不下去了，巨大的悲伤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跨越时空的沉重感淹没了她。

　　周果子沉默地看着她，暗金色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痛惜，有追忆，也有终于等到这一刻的释然。他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动作带着一种与他冥王身份不符的小心翼翼。

　　“都想起来了吗……”他低声自语，更像是在对那个遥远的过去诉说，“那一世，你名唤‘阿蘅’，是世间最后一位能与天地沟通的灵巫。若非你自愿订立契约，以魂镇怨，人间早已沦为死地。”

　　他的承认，如同最后一块拼图，彻底还原了真相。何粥粥（阿蘅）泣不成声，不是为了自己的命运，而是为了那份沉重的选择和被遗忘的牺牲。

　　玄夜的谎言不攻自破。周果子并非掠夺者，而是契约的另一方，是见证并承载了她牺牲的人。他数百年的寻找和守护，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别哭，”周果子的指腹有些冰凉，却奇异地带着安抚的力量，“那是你的选择，伟大而无私。而我……从未停止寻找你的转世。”

　　何粥粥透过泪水，看着他眼中那深藏的、跨越了轮回的悲伤与温柔，心中百感交集。恐惧和猜疑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和理解。

　　原来，他们的羁绊，始于一场拯救苍生的悲壮契约。而这一世的重逢，或许正是命运给予他们的，一次弥补遗憾的机会。

　　记忆的碎片依旧冰冷而沉重，但在周果子的注视下，何粥粥仿佛感觉到，那枚灼热的彼岸花印记下，不再只有痛苦和恐惧，还多了一丝源自灵魂深处的、温暖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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