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醉书天机

　　逃出那个像地狱一样的魔窟，大伙儿躲进了一座早就荒废的河伯祠。破破烂烂的神像冷冰冰地往下看，到处挂着蜘蛛网，空气里一股子霉灰味儿，还混着散不掉的血腥气。

　　没人吭声。海爷靠着掉漆的墙，使劲擦他那鱼叉上的血，好像要把刚才看到的那些惨样儿也从脑子里擦掉。吴指南闭着眼睛在调息，脸白得像结了冰，浑身冒着寒气，让人不敢靠近。小乙缩在角落里，身子还在微微发抖。杜甫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拳头攥得紧紧的，指甲都快掐进肉里了。阿依娜挨着李白，小声哭着，那些孩子临死前的绝望念头还在折磨着她。

　　李白撕下衣襟，重新包扎裂开的右臂伤口，钻心的疼让他没法迷糊。韩滉出手帮忙，不但没让人安心，反而让事情更摸不着头脑了。这位户部侍郎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他捣毁魔窟，是替天行道，还是为了杀人灭口？那《五牛图》的神奇力量又是打哪儿来的？

　　还有阿依娜最后感觉到的那个铁笼子……里面到底关着啥玩意儿？跟虢国夫人又有什么牵扯？

　　一个个大问号沉甸甸地压在心头。魔窟是毁了，可背后的大坏蛋还逍遥法外，害人的迷心丹源头也没断掉。他们就像在黑夜里跟一头看不见的巨兽搏斗，浑身是伤，却连那东西长啥样都没看清。

　　“必须得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海爷猛地一拳砸在地上，嗓子哑得像含着血丝，“不能让那些孩子……白死啊！”

　　可怎么才能知道呢？线索好像又断了。

　　就在这时，李白猛地想起了桥洞底下那个疯疯癫癫的老酒鬼——张旭！他喝醉了写的字能显出幻术的痕迹，那他……是不是也能帮我们看清更多？

　　“我们得再去找个人。”李白站起身，目光扫过大家，“那个给咱们指过路的醉老头儿，张旭。他或许能告诉咱们，那害人的丹药，到底是用什么炼出来的！”

　　大家眼里重新亮起一丝微弱的光。虽然那老头儿疯疯癫癫的，但本事确是神乎其神。

　　他们再次冒险出发。夜更深了，扬州城刚经过那场大乱，巡逻的官兵反而更多了，气氛更紧张。他们靠着对水路的熟悉和张旭之前留下的一点微弱感觉，好不容易躲过几波巡查，总算又回到了那座偏僻的石桥。

　　桥洞底下，呼噜打得震天响。张旭还是醉得像摊烂泥，倒在角落里，抱着个快空了的酒葫芦，睡得人事不省。

　　“张老先生？张老先生？”李白上前，轻轻叫唤。

　　张旭一点反应没有，翻了个身，嘟囔着梦话：“……好酒……五……五石散……也比不上……”

　　五石散？那是前朝流行的一种害人丹药的名字。

　　李白心里一动，示意大家等等。他静静守在旁边，耐心等着。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张旭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李白他们，打了个大酒嗝，咧嘴笑了：“哦……是你们这几只……还没死透的小耗子啊……嗝……又来找老头子讨酒喝？”

　　“前辈，”李白躬身行礼，声音沉重，“我们刚才按您指的方向，发现了一处……一处用小孩儿性命炼邪药的魔窟。一百多个孩子……全都没了。我们没用，没能抓住主谋，只知道那邪药跟‘迷心丹’、‘鲛人泪’有关。求您再帮一次，显显神通，让我们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毒药，配方是啥？也好……也好想办法对付，告慰那些冤死的孩子！”

　　张旭醉眼朦胧地听着，听到“一百多个孩子”时，他那浑浊的眼睛里好像飞快地闪过一丝清醒和悲伤，但马上又被更浓的醉意盖住了。他晃着酒葫芦，嘿嘿笑道：“配方？那可是……要命的东西……老头子的酒……是用命换来的……你们……付得起价钱吗？”

　　李白二话不说，并拢手指像把剑，在左腕上轻轻一划，一股温热的、带着奇异文采气息的血立刻涌了出来。他把手腕凑到张旭的酒葫芦口，让血滴进那剩下不多的酒里。

　　“这是晚辈身上带着的‘诗气血’，不知道……能不能抵上您几口酒钱？”

　　张旭的眼睛猛地亮了，像看到了绝世珍宝，一把抢过酒葫芦，小心翼翼地瞧着那几滴鲜红的血混进剩酒里，轻轻摇晃着，好像在欣赏一件宝贝。

　　“诗气血……好……好东西！哈哈！够劲儿！”他狂笑几声，猛地仰头，把混着李白诗血的剩酒一口灌了下去！

　　酒一下肚，张旭的身体猛地一震！原本佝偻的背一下子挺得笔直，浑浊的眼睛瞬间爆发出耀眼的光芒，脸上的醉态全没了，换上了一股近乎疯狂的创作激情和看透天机的智慧！

　　“笔来！墨来！”他胡子头发都竖了起来，低声吼道，竟然用手指当笔，用身上翻腾的酒气和刚吸进去的诗血精气当墨，就在这小小的桥洞半空中，发疯似地写了起来！

　　没有纸，没有砚台，但他的手指划过的地方，一道道血一样红、又闪着金光的狂草字凭空出现，悬在半空不散！那些字龙飞凤舞，狂放不羁，带着说不出的力量和玄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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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个字出现，张旭的脸色就白一分，头上的白发好像就多出一缕！好像他写的不是字，而是自己的命！

　　大伙儿看得心惊肉跳，大气都不敢出。

　　半空中，那血金色的狂草字越来越多，渐渐组合、变化，不再是地图路线，而是一个个生僻难懂的药名、分量、炼制手法……甚至还有些根本不像人间该有的、扭曲怪异的符号和图案！

　　迷心丹的配方！正在被这醉中狂仙，用折损寿命当代价，硬生生从天道轨迹里抓取出来，显化在大家眼前！

　　终于，当最后一个字符——一个像扭曲人脸、不断嚎叫的诡异符号——在空中凝结成形时，整篇“血金配方”猛地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光芒中，所有字符升腾而起，竟然在半空中交织成一片巨大清晰的幻景——

　　那是一片云雾缭绕、霞光万道、却又隐隐透着无尽邪气的仙岛景象！岛上奇峰怪石，宫殿破败，中央有一口巨大的、沸腾着的、冒着七彩光芒也翻滚着黑气的泉眼！

　　蓬莱幻景！

　　这迷心丹，竟然真的跟蓬莱仙岛有关！那口诡异的泉眼，难道就是害人幻丹的源头？！

　　幻景只持续了短短三息时间，就像烧完了一样猛地收缩，化作一个极亮的光点，彻底消失了。

　　噗——

　　张旭喷出一大口血，身体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软软地瘫倒下去，脸上的红光和神采瞬间褪去，变得灰败不堪，皱纹深得像刀刻的，一下子老了二十岁！他气息微弱，昏死过去。

　　半空中，只留下淡淡的酒气、血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墨香。

　　桥洞里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吓人的景象和张旭付出的惨重代价惊呆了。

　　李白赶紧上前扶住张旭，摸了摸他的脉，虽然微弱但还有一口气，只是元气大伤，恐怕得养很久才能恢复。

　　而此刻，李白的脑子里，却深深印下了那张用生命写出来的、血金色的迷心丹配方，以及最后那惊鸿一瞥、又美又邪的蓬莱幻景。

　　配方里，几样主药听得人头皮发麻：“鲛人泪精粹”、“童子心头精血”、“龙脉地煞之气”、还有……“蓬莱邪泉之眼”！

　　这根本就是一种抢夺生灵、窃取地脉、沟通邪物的魔丹！

　　而更让李白浑身发冷的是，在配方最后，那最关键、用来调和所有邪药药性、点化成丹的“药引”那里，清清楚楚写着两个血红的大字：

　　“诗魄”

　　他的诗气血，他之所以被当成“药引”的根本原因，竟然就明明白白写在这配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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