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伟大的筛子

　　冲天的篝火旁，老者充满了无尽悔恨的话语，像最冰冷的诅咒，缓缓回荡。

　　“我们，以为，我们，已经成为了…这个世界，唯一的，也是永恒的…主人。”

　　“但是，我们错了。”

　　“我们，在战胜了所有的‘敌人’之后，却忘记了…我们，最大的敌人，从来都不是别人。”

　　“而是…我们自己那，永无止境的…”

　　“——傲慢。”

　　他的笛声，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尖锐凄厉。那声音是末日降临前，最后的绝望警报。

　　“神，是存在的。”

　　他的声音，不再有之前的怀念与自豪。一种…发自灵魂最深处的，对更高维度存在的，绝对的敬畏，取而代之。

　　“但，他们不是我们所想象的，仁慈的‘牧羊人’。他们是…冷漠的‘农夫’。”

　　“他们将我们，将整个世界，都视为…他们自己的‘试验田’。”

　　“他们看着我们，从泥土之中，艰难地爬起。看着我们，点燃第一堆火焰。看着我们，建造第一座城市。看着我们，将我们的‘通天塔’，一直延伸到他们的脚下。”

　　“他们一直都在沉默地，看着。”

　　“直到有一天。”

　　老者的声音，变得异常的空洞。

　　“他们觉得，我们这片‘试验田’里，长出的‘作物’，已经…不再符合他们的‘期望’。”

　　“我们太‘吵’了。”

　　“我们太‘贪婪’了。”

　　“我们太…‘骄傲’了。”

　　“所以。”

　　笛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整个世界，只剩下那冲天的篝火，在狂风的吹拂下，所发出的野兽悲鸣一样的“呼呼”声。

　　“——他们，拿起了他们的‘筛子’。”

　　“那一天，天空变成了黄色。”

　　老者的独眼，倒映着那轮…早已失去了所有光和热的，巨大伤疤一样的红色残月。

　　“那不是云，也不是雾。那是…神，那充满了‘嫉妒’与‘审判’的，冰冷的…眼睛。”

　　“太阳，死了。月亮，也碎了。”

　　“我们，所有…自以为是的‘神’，在他们的面前，如同最可笑的，渺小的蝼蚁。”

　　“然后，‘筛子’落了下来。”

　　他的故事，进入了最核心，也最…残酷的部分。

　　“那不是战争。那也不是…任何我们所能理解的‘灾难’。”

　　他的声音，充满了对那种无法被理解的，绝对力量的恐惧。

　　“那是一场…‘筛选’。”

　　“一场…由天上的神明，亲自执行的，针对我们所有人类灵魂的…巨大筛选。”

　　“那些…将自己的灵魂，储存在了由光与数据所共同构筑的，永恒‘天堂’之中的，最‘骄傲’的我们，成了…第一批被过滤掉的‘杂质’。”

　　“那些…拥有着足以摧毁一座城市的，最‘强大’的我们，成了…第二批，被碾碎的‘石子’。”

　　“那些…掌握着整个世界财富与权力的，最‘贪婪’的我们，则成了…最后一批，被无情地丢弃的…‘垃圾’。”

　　“神用他那巨大无比的，我们无法理解的‘筛子’，将我们这个…早已变得臃肿不堪的，充满了罪恶的文明，一遍又一遍地，来回地筛选。”

　　“他将所有…‘大’的，‘重’的，‘自以为是’的，都无情地过滤了出去。”

　　“最终。”

　　他的声音，变得无比的悲凉。

　　“这个世界，只剩下了…我们。”

　　一只布满了老茧和伤痕的，枯树枝一样的手，缓缓伸出。他指向了篝火旁，那些…正用一种，充满了悲伤与麻木的眼神，看着他的…“拾荒者”们。

　　“我们这些…在‘神恩时代’，被视为‘失败品’的，最‘渺小’的我们。”

　　“我们这些…因为贫穷和疾病，而无法将自己的灵魂，上传到那个‘天堂’的，最‘纯粹’的我们。”

　　“我们这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从事着最卑微的工作，甚至…连被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正眼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的…我们。”

　　“我们不是被‘选中’的。”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充满了无尽自嘲的冷笑。

　　“我们，只是…因为太过‘渺小’，太过‘微不足道’，而从那巨大无比的，神之筛子的缝隙之中…”

　　“——侥幸地‘泄露’了下来。”

　　“我们，是…被神所遗弃的。”

　　“我们，是…被这个世界，所…剩下的。”

　　“——‘残渣’。”

　　这个充满了屈辱与悲伤的词汇，像最恶毒的烙印，狠狠地烙在了在场每一个“拾荒者”的灵魂之上。

　　篝火的光芒，跳跃在他们一张张扭曲的脸上。那是回忆起祖先悲惨命运的痛苦。一股巨大的悲恸，也同样攫住了我的心脏。

　　我终于理解了。

　　我理解了，他们为何会对我们这些…拥有着“神”之力量的“新人类”，充满了…如此之深的警惕与敌意。

　　因为，在他们的史诗里，所有…过于“强大”的东西，都将是…被“过滤器”，所无情地清洗掉的…

　　——第一个，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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