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陆七七的期待

　　与裴渊那场冰冷而决绝的对峙之后，陆屿川周身的气息仿佛还裹挟着深秋夜色的寒凉和那份沉重压抑的决裂感。

　　但他并没有让司机开回那座空旷冰冷的宅邸，而是略微沉吟，便报出了城郊一家以环境幽静、医疗水平顶尖着称的私立医院的名字。

　　医院的走廊铺设着吸音地毯，安静得几乎能听到自己脚步的细微声响和远处仪器规律的滴答声，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并不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陆屿川对这里显然极为熟悉，无需指引，便步履沉稳地走到走廊尽头的一间VIP病房外。

　　他停下脚步，透过门上半透明的玻璃窗，能看到里面透出的、温暖柔和的灯光。

　　他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西装外套，将脸上残余的冷硬神色尽数敛去，这才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病房内的布置全然不似传统医院的冰冷肃穆，更像一个被精心布置过的温馨小房间。

　　墙壁贴着可爱的卡通动物贴纸，窗台上摆放着几盆生机勃勃的绿植，沙发上和床头还散落着几个柔软的毛绒玩具。

　　一个穿着淡蓝色病号服、头发因长期治疗而显得有些稀疏、却被细心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小女孩，正靠坐在堆着柔软枕头的床头，低着头，全神贯注地在一张大大的画纸上用彩笔涂涂画画。

　　她看起来比同龄人要瘦弱一些，脸色带着久病之人的苍白，但侧脸线条柔和精致，依然能看出是个眉眼漂亮的孩子。

　　听到开门声，小女孩下意识地抬起头。当看清门口站着的是陆屿川时，她那双原本因疾病和治疗而显得有些疲惫黯淡的大眼睛，瞬间像被点燃的星辰般亮了起来，苍白的脸上立刻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甜美纯粹的笑容，仿佛能融化一切冰雪。

　　“哥哥！”她清脆地喊道，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喜悦，立刻将手里的画纸和彩笔放到旁边的床头柜上，朝着门口的方向张开细细的手臂，“你回来啦！”

　　这一声毫无保留、充满依赖和思念的“哥哥”，像一道骤然穿透乌云的金色阳光，瞬间驱散了陆屿川眼底从外面世界带来的所有阴霾、冷硬和疲惫。

　　他冷峻的面部线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无比柔和，唇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真心实意的、带着宠溺和温暖的弧度，这是在外人面前绝不可能出现的表情。

　　“嗯，哥哥回来了。”他温声应着，反手轻轻关上门，快步走到床边。

　　他弯下腰，动作极其小心地避开她可能存在的留置针或脆弱的地方，将妹妹陆七七轻轻地、却无比紧密地拥入怀中。

　　女孩身上带着淡淡的儿童沐浴露的奶香味和一丝无法完全掩盖的药水气息，身体柔软而纤细，抱在怀里让人心生怜惜，让他忍不住收紧了手臂，却又控制着力道，生怕弄疼她。

　　“有没有乖乖听医生和护士姐姐的话？”陆屿川松开她，仔细地端详着她的气色，手指极其温柔地将她额前一缕略显毛躁的碎发拨到耳后，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当然有！我可听话了！”陆七七用力地点着小脑袋，像是要增加可信度，还伸出细细的小拇指，表情认真极了，“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打针吃药我都没哭！护士姐姐都夸我是最勇敢的小朋友呢！”

　　她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儿，仿佛生病住院只是一场需要一点点勇气就能通关的冒险游戏。

　　陆屿川被她稚气又坚强的模样逗得眼底笑意更深，伸出修长的小拇指，郑重其事地和她拉了拉钩。

　　也只有在这个天真无邪妹妹面前，他才会彻底卸下所有心防，露出如此毫无保留的温柔神情。

　　“哥哥，”陆七七拉过他的手，用自己微凉的小手包裹住他的一根手指，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充满了期待地看着他，“我的生日快到了哦！你上次视频的时候答应过我的，等我这次治疗周期结束，情况稳定了，就给我办一个生日派对，你不能反悔哦！”

　　“当然不会反悔。”陆屿川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语气肯定而温柔，“哥哥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食言过？所以这边事情一处理完，我就赶紧回来接你了。怎么样，我们的小寿星，想好怎么过你的十一岁大寿了吗？”

　　陆七七一听，立刻兴奋起来，苍白的脸上都因为激动而泛起了些许难得的红晕。她松开哥哥的手，开始掰着手指头数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我想……我想有一个大大的、好多层的生日蛋糕，上面要铺满很多很多新鲜的红草莓！还要有好多五颜六色的气球，亮晶晶的彩带，最好……最好还能请一个魔术师来表演！就像我在电视上看到的那样！”

　　她说着，眼神充满憧憬地看向陆屿川，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生怕被拒绝的期盼：“哥哥……我能不能……邀请很多很多人来参加我的生日派对呀？”

　　陆屿川微微一愣：“很多人？” 他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原本计划只是一个温馨的小型家庭聚会。

　　“嗯！”陆七七用力地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对热闹和友情的渴望，“以前在国外，每次生日都只有Peter医生、Maria护士、还有哥哥你陪我过……虽然哥哥陪我我也很开心，但是……”她小声地说着，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和羡慕，“但是我看到医院里别的小朋友过生日，或者在外面公园里，他们都有好多好朋友一起来，好热闹啊，笑得好开心……哥哥，我现在回国了，是不是也能有很多朋友？我想热热闹闹地、真正地过一次生日！”

　　她的话像一根小小细细的针，轻轻地、却又准确地刺了一下陆屿川的心脏最柔软处。

　　他想起妹妹因为身体原因，常年在国外求医，生活几乎被无尽的检查、治疗和隔离所充斥，缺少同龄的玩伴，童年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和孤独的影子。

　　她渴望热闹，渴望朋友，渴望像普通孩子一样过一个喧闹快乐的生日，这是再正常不过、也最简单纯粹的愿望。

　　看着妹妹那双充满希冀和一点点不安的眼睛，陆屿川没有任何犹豫，他倾身过去，重新握住她微凉的小手，用无比郑重的语气点头答应：“好。当然可以。七七想邀请多少人就邀请多少人。哥哥一定给你办一个最热闹、最棒、让你永远难忘的生日派对，让你所有的朋友都来参加，好不好？”

　　“真的吗？哇！太好了！哥哥你最最最棒了！我爱你！”陆七七高兴得几乎要从床上蹦起来，苍白的脸颊兴奋得通红，她猛地扑进陆屿川怀里，用力搂住他的脖子，发出银铃般清脆而欢快的笑声，那笑声充满了感染力，让整个病房都变得明亮起来。

　　看着妹妹开心雀跃、充满活力的样子，陆屿川心里那片因家族争斗、兄弟反目、利益算计而变得冰冷坚硬的角落，仿佛也被这纯真无邪的笑容彻底照亮、温暖和融化了。

　　对他而言，守护住怀里这份珍贵的笑容和快乐，比赢得任何一场商业战争、获取任何利益都更重要无数倍。

　　他甚至开始在心里迅速盘算和规划，如何为妹妹打造一个绝对安全、完美无瑕又充满欢声笑语的生日盛会。

　　或许，这场生日会，也会是一个契机，让某些沉溺在冰冷算计中的人……偶然瞥见生活中或许还存在着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温暖而简单的可能。

　　“来，给哥哥看看你刚才画了什么大作？”他柔声问道，目光温柔地落向那张被放在床头柜上的画纸。

　　病房里，温暖的灯光柔和地笼罩着紧密相依的兄妹俩，窗外夜色渐深渐冷，这里却仿佛自成一片温暖、祥和、与世无争的小小天地。

　　陆七七突然说到今天阮薇来看望她时的样子：“爸爸妈妈今天来看我的时候，我感觉妈妈很伤心，哥哥我还有多久可以不用住在医院里面？”

　　陆屿川心里一紧，却还是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七七，只要你乖乖配合治疗，很快就能出院啦。”

　　陆七七懂事地点点头：“我知道的，哥哥，我会很勇敢的。”

　　她拿起画纸，递到陆屿川面前：“哥哥你看，这是我画的生日派对，有大大的蛋糕，还有好多气球，我们都在开心地笑。”

　　陆屿川接过画纸，看着上面稚嫩却充满期待的笔触，眼眶微微泛红。

　　“七七画得真棒，到时候生日派对一定会比画里还热闹。”他把画纸小心地放在一边，“哥哥保证，会让你拥有最难忘的生日。”

　　突然陆七七蹦跳着下床，走到宽大的红木书桌前，将怀里抱着的那团东西努力举高，献宝似的展示给陆屿川看。

　　那是一条看起来就非常柔软舒适的手工编织毯子，用的是一种质感极佳、触感亲肤的奶白色粗纺毛线，上面织着简洁又充满童趣的波浪纹路，边缘处理得十分细致。

　　整条毯子看起来温暖又精致，充满了手工制品独有的用心和温度，一针一线都仿佛诉说着编织者的耐心与情感。

　　“看！”陆七七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星星，满是开心和一点小小的得意，“莞柠姐姐之前让你带给我的礼物！我超级、超级喜欢的！每天晚上都抱着它睡觉，又软又暖和，还有香香的味道！”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仿佛那毯子上还残留着令人安心的气息。

　　陆屿川的目光落在那条展开的毯子上。他记起来了，大概一两个月前，季莞柠确实在某次见面后，托他转交过一个包装好的礼物给七七，只说是自己的一点小心意，希望七七喜欢。

　　他当时事务繁忙，并且季莞柠叮嘱自己不能看，并未过多留意，只当是女孩子间常见的普通小礼物，顺手就寄到国外交给了七七。

　　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份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亲手编织而成的、充满诚意与温暖的心意。

　　他看着妹妹脸上那毫不掩饰的、纯粹而热烈的喜爱，又看了看那条针脚细密、纹理细腻的毯子，眼前仿佛能清晰地勾勒出季莞柠在某个安静的夜晚，就着温暖的灯光，一针一线耐心编织时的温柔侧脸和专注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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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里某个冰冷坚硬的角落，似乎被这柔软的触感轻轻触碰了一下，微微松动。

　　“嗯，很适合你。我们七七想说什么呢？”他点了点头，语气依旧是他惯有的平淡，但目光在那条毯子上多停留了好几秒，才缓缓移开。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才把真正的目的说出来，语气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又充满渴望：“然后……然后……我想邀请莞柠姐姐一起来，可以吗？”

　　说完，她生怕被拒绝，赶紧急切地补充道，语气里是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喜欢和恳求：“我真的超级超级喜欢莞柠姐姐！她又温柔又好看，说话声音也好听，还会给我织这么这么好看的毯子！哥哥，你让她来嘛，来陪我玩嘛，好不好？求求你啦！”

　　小姑娘撒起娇来，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可怜又可爱的小动物，让人很难硬起心肠拒绝。

　　陆屿川看着妹妹难得对一个人表现出如此强烈、毫不掩饰的喜爱和亲近，而这个人偏偏是季莞柠，心情不禁有些微妙复杂。

　　他沉默了几秒，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似乎在权衡。

　　陆屿川想到什么，于是开口道：“你又没有见过莞柠姐姐你怎么知道她温柔又好看，声音好听的？”

　　陆七七知道自己说漏嘴了：“对不起哥哥，我上次拿你手机给妈妈打电话的时候，看到你的手机屏幕是你和一个姐姐的照片，然后你和莞柠姐姐的微信聊天里面有语音对话，你给她备注的是莞柠宝贝，我就看了她的朋友圈的照片和你屏幕上的女生是同一个……”

　　“没关系七七，但是下次不可以这样。”

　　“好的哥哥。”

　　在家里办派对，邀请季莞柠……这意味着她将不再是偶尔出现在他口中的名字，而是要更正式、更深入地进入他的家庭和生活范围。

　　陆家的情况盘根错节，远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本能地想要将她隔绝在这些复杂和潜在的纷扰之外，更好地保护起来。

　　但是……看着七七那双充满纯粹渴望和亮光的眼睛，再想到那条此刻被她紧紧抱在怀里、承载着季莞柠满满心意的柔软毯子……

　　“我会问问她。”最终，他还是松了口，但语气依旧保留着惯有的冷静和余地，没有把话说满，“她不一定有时间。大学生也很忙。”

　　“耶！哥哥最好啦！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陆七七却已经高兴地跳了起来，仿佛他已经一口答应了似的，自动忽略了他后半句的保留意见。

　　“哥哥这是我画的邀请函，这是给莞柠姐姐的，这是给顾炜深哥哥的……”陆七七细细说着每封邀请函的邀请对象，“麻烦哥哥帮我带给他们 ”

　　“好，哥哥知道了。时间不早了，睡觉吧。”

　　“嗯。”

　　看着陆七七的睡颜，陆屿川觉得自己一定要保护好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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