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心动

　　片段一：那是一个被阳光浸透的秋日午后，裴渊刚结束与艺术学院的合作洽谈。为避开喧闹的主干道，他选择穿过图书馆的回廊。就在经过社科阅览区时，他的脚步不自觉地停驻了。

　　整面落地窗像巨大的画框，将斜阳裁成一道道光栅。叶安歆就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浅杏色针织衫被镀上毛茸茸的金边。

　　她正踮着脚去够顶层书架，指尖离那本厚重的《西方美术史》还差两指距离，发梢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在撩拨穿过百叶窗的光尘。

　　等裴渊回过神时，一个男生已经站在她身后。檀木书架间飘散着旧纸墨的沉香，他轻易取下那本书，却在递过去时瞥见她转过来的脸庞——逆光中睫毛晕开细碎金光，瞳孔里还盛着未褪的专注。

　　谢谢。她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书架间栖息的时光。

　　男生只是微微颔首，指腹无意识摩挲着书脊上凹凸的烫金纹路。

　　转身离开时，他的步伐比平日快了三分，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个画面甩在身后，却把某种陌生的悸动锁在了胸腔里，随着每次心跳敲打着理性的边界。

　　直到坐进驾驶座，他还能看见光影中浮动的微尘，像那个午后无声碎裂的金色梦境。

　　片段二：四月的午后流淌着蜂蜜般稠暖的阳光，大学校园里的樱花正值盛放。裴渊的黑色轿车被迫停在熙攘的樱花道上，前方是嬉笑拍照的学生群。他松了松领带，百无聊赖地摇下车窗。

　　春风恰好在此刻路过，卷起一阵粉白的花雨。在飞舞的樱瓣中，他看见了叶安歆她们出来。

　　季莞柠正弯腰拾取完整的落樱，小心翼翼地夹进书页；宋卿倾举着手机寻找最佳角度，镜头追着一片旋转的花瓣；姜瓷安静地站在树影里，肩上落着细碎的花屑，像被春天轻轻吻过。

　　而叶安歆，穿着鹅黄色连衣裙的叶安歆，突然踮起脚尖跳了起来。她伸手去够高处那枝开得最盛的樱花，裙摆随着动作旋开一朵明艳的花。

　　阳光穿过交错的枝桠，在她发梢缀满跃动的光斑。

　　也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越过纷扬的花雨，与车内的他不期而遇。

　　没有惊讶，没有躲闪，叶安歆的眼睛先于唇角弯了起来。她朝他挥了挥手，手腕上系着的樱花手链叮当作响。那个笑容太过明亮，竟让满树樱花在瞬间失了颜色。

　　裴渊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无意识收紧。后车的喇叭声惊醒了他，道路不知何时已经通畅。在后视镜里，他看见四个女孩的身影渐渐变小，融进那片粉色的云雾里。

　　车窗外，还有几片樱花飘飘悠悠落在副驾驶座上。他轻轻捻起一瓣，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有人这样朝他挥手，只是那时的樱花，似乎没有今天这样绚烂。

　　片段三：那个初秋的午后，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篮球场上洒下细碎的金斑。他原本只是提前到校洽谈合作，却在路过球场时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

　　她独自坐在场边的草坪上，米白色的连衣裙在绿茵上铺开，像一朵安静的睡莲。素描本摊在膝头，她微微俯身，铅笔在纸面轻盈游走。

　　一阵微风拂过，几缕碎发垂落颊边，她漫不经心地抬手将发丝别到耳后，露出专注的侧脸。

　　他站在梧桐树的阴影里，看着她的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时而抬头望向球场，时而低头勾勒。阳光在她纤长的睫毛上跳跃，铅笔的灰影在指尖流转。

　　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停下笔，偏头思索，轻轻咬住下唇——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让他莫名想起小时候养过的那只试探着触碰蝴蝶的猫咪。

　　后来他才知道，那天她是替美术社的朋友画运动员速写。可当时，他只是不由自主地掏出手机，将镜头对准那个沉浸在创作中的身影。

　　取景框里的画面很美——绿茵、阳光、低头作画的少女，还有她身后模糊成一抹淡蓝的秋日天空。

　　直到助理第三次来电提醒会议时间，他才惊觉自己已经驻足太久。转身离开时，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她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整个世界都凝固在她的画笔之下。

　　那个午后最终让他迟到了十五分钟，却在往后的岁月里，成为他记忆中最清晰的一个秋日。

　　片段四：某个秋日的清晨，霜露未曦，裴渊坐在校园咖啡厅最角落的位置等教授。晨光透过落地窗，将整个空间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几何图形。

　　就在他第三次查看时间时，目光不经意间掠过窗边，忽然定住了。

　　叶安歆和姜瓷正坐在靠窗的卡座里。她面前摆着一杯拿铁，咖啡上的拉花已经有些散了，旁边摊开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她一手转着笔，正认真地给姜瓷讲解着什么。

　　阳光透过窗外梧桐叶的缝隙，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说话时习惯性地转着那支中性笔，笔杆在她纤细的指间灵活地翻转，划出一道道流畅的弧线。偶尔讲到关键处，她会用笔尖轻点纸面，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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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瓷提出一个问题时，叶安歆微微侧头思考，阳光恰好落在她的睫毛上，染出一圈金色的光晕。

　　然后她突然想通了什么，眼睛一亮，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那颗小巧的虎牙在唇间若隐若现，像是秋日里偶然发现的宝藏。

　　裴渊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

　　他看着她时而蹙眉沉思，时而展颜一笑，看着她随手将滑落的发丝别到耳后，看着她因为某个有趣的发现而眼睛发亮。

　　那一刻，咖啡厅里其他声音都渐渐远去，只剩下她清亮的声音和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侍者过来为他续杯时，他才惊觉自己已经坐了太久。桌上的咖啡早已凉透，他却浑然不觉。

　　直到她们收拾好东西起身离开，叶安歆临走前还不忘把用过的纸巾叠好放进空咖啡杯里——这个细微的举动让他微微一怔。

　　望着她们消失在转角的身影，裴渊终于端起那杯早已冷掉的咖啡，抿了一口。

　　苦得他轻轻皱眉。

　　这时他才想起，自己今天忘了加糖。

　　片段五：那日午后，天色骤暗，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压下来，倏忽间便下起了倾盆大雨。裴渊撑着黑色长柄伞从教学楼走出来，雨水在脚边溅起细碎的水花。就在他走向停车场时，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图书馆的屋檐——

　　她站在那里，怀里抱着几本厚厚的书，微微蹙眉望着密不透风的雨幕。就在裴渊犹豫着是否该上前时，她忽然注意到了什么，快步冲进了雨里。

　　裴渊的心猛地一提。

　　只见她跑到一棵梧桐树下，毫不犹豫地蹲下身，将手中的伞完全倾向一只躲在树根处瑟瑟发抖的流浪猫。

　　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刘海，白衬衫也浸透成半透明，她却浑然不觉，只是轻声细语地安抚着那只受惊的小生灵。

　　“别怕，雨很快就停了。”她的声音柔和得像是春天第一缕融雪的风。

　　那一刻，裴渊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手中的伞柄倏地发烫。那温度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心口，灼得他几乎握不住伞。雨声哗然，他却仿佛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她蹲在雨中的身影单薄却坚定，仿佛整个世界的大雨都不及那只小猫重要。水珠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她周围溅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那只小猫渐渐停止了颤抖，蹭了蹭她的掌心。

　　裴渊站在原地，突然觉得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或许是命运给他最温柔的启示——让他看见了这场滂沱大雨里，最清澈动人的风景。

　　这些零碎的片段，就像散落在时光里的拼图。当裴渊某次经过她学校却没能遇见她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早已在无数个经过的路上，埋下了心动的伏笔。

　　而那个总是闯入他视野的明亮身影，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成了他途经这座校园时，最隐秘的期待。

　　内线电话的提示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突兀地响起，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轻易地打碎了他的沉思。

　　裴总，助理清晰干练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新聘的视觉设计总监到了，正在一号会议室等您。

　　知道了。裴渊收敛起眼中最后一缕柔和的余温，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沉稳。

　　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那条深蓝色领带——叶安歆送的那条，指尖在丝滑的布料上短暂停留，仿佛从中汲取了一丝安定，这才转身走向会议室。

　　推开会议室厚重的木门，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倾泻而入，在地板上拉长了来人的身影。逆着光，他看见一个穿着米白色西装套裙的纤细身影正站在窗边，低头翻阅着会议桌上的资料。那专注的侧影，那微卷的发梢，都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听到开门声，那人抬起头，阳光恰好照亮了她的面容。

　　裴总，您好。她微笑着走上前，步伐优雅从容，伸出手，我是新上任的视觉设计总监——墨韵。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裴渊伸出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带着几分陌生的脸——褪去了少女时期的青涩，多了几分成熟与干练，眉宇间添了沉稳，但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明亮，如同多年前他们在图书馆初遇时那样，仿佛能倒映出整个天空。

　　墨总监。裴渊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他握住她的手，一触即分，礼节周全却带着明显的距离感，欢迎加入裴氏。

　　墨韵似乎并未察觉他瞬间的异样，笑容依旧得体：很荣幸能加入。我已经初步了解了项目的概念，有一些想法希望能与您探讨。

　　接下来的半小时，墨韵条理清晰地阐述着她的初步构想。她的声音冷静而专业，每一个创意都经过深思熟虑，展现出极强的专业能力。

　　裴渊坐在主位上，看似专注地听着，指尖却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红木桌面，节奏时快时慢。

　　他的思绪有些纷乱。墨韵的突然出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搅动了他刻意尘封的过往。

　　那些关于图书馆书架间的初遇、关于摩天轮顶端的星光、关于雨中分别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与眼前这个冷静专业的形象重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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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总？墨韵停下讲解，略带询问地看着他，您觉得这个方向如何？

　　裴渊回过神，迎上她专业而冷静的目光。他迅速压下心头的波澜，表情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自持：概念不错，创意点很新颖。但在落地性和与品牌核心价值的契合度上，还需要进一步深化。他顿了顿，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麻烦墨总监准备一份更详细的方案，下周一的项目会上我们再具体讨论。

　　好的，裴总。墨韵利落地点头，收拾起桌上的资料。她走到门口，手握住门把时，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了一句：很高兴再次见到你，裴渊。

　　门被轻轻带上，会议室里只剩下裴渊一人。他缓缓靠向椅背，揉了揉眉心。窗外阳光依旧炽烈，他却觉得心头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那些本以为早已释怀的往事，此刻正无声地叩击着他刻意封闭的心门。

　　墨韵的回归，像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数，精准地投掷在他和叶安歆关系刚刚萌芽的此刻。

　　那个会在图书馆踮脚取书、在樱花树下开怀大笑、在雨中为小猫撑伞的女孩的身影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而他知道，有些过往，终究是需要直面和处理的。

　　只是现在，他更需要厘清的，是自己此刻纷乱的心绪，以及那份因叶安歆而起的、前所未有的悸动，究竟意味着什么。

　　阳光缓缓移动，将他独自沉思的身影拉得很长。这个午后，注定要在他平静的生活中，激起层层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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