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两人矛盾的人

　　选拔赛的结果，在一片喧嚣的欢呼和祝贺声中揭晓。

　　季莞柠的名字，清晰地出现在入选名单的首位。

　　周围的队员涌上来，带着真诚或羡慕的笑容向她道贺。

　　教练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莞柠，好样的！我就知道你能行！那股拼劲，值得所有人学习！”

　　她应该高兴的，不是吗？

　　这是她顶着旧伤复发的风险，付出了远超常人的努力和汗水，甚至……不惜与陆屿川发生争执才坚持下来的目标。

　　如今，她成功了，如愿以偿地拿到了那个无数人渴望的位置。

　　她努力牵起嘴角，试图回应周围的热烈，但那笑容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勉强。喉咙里梗着什么东西，让每一次“谢谢”都说得异常艰难。

　　身体透支后的疲惫和旧伤被过度使用后的钝痛，此刻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比赛场上的任何一刻都要清晰。

　　但这生理上的不适，远不及心底那片空茫来得让人无力。

　　季莞柠的内心活动：

　　· 预期的喜悦呢？ 为什么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沉甸甸地往下坠？她以为自己会激动得跳起来，会热泪盈眶，会迫不及待地想和所有人分享。

　　可此刻，她只觉得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疲惫，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

　　· 代价的重量。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那通冰冷的电话，陆屿川最后那句“祝你选拔顺利”像一根细刺，扎在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她赢得了选拔，却好像弄丢了更重要的东西。这份成功的喜悦，因为失去了与他分享的可能，而变得索然无味。

　　· 迷茫的岔路口。 她坚持了自我，扞卫了独立的价值，这有错吗？可为什么坚持自我的代价，是伤害那个她最不想伤害的人？如果成年人的世界，每一次通往目标的路上，都注定要以牺牲另一部分的珍视为代价，那这样的成功，它的意义又在哪里？

　　“莞柠，晚上我们一起去庆祝吧！”宋卿倾挤到她身边，兴奋地提议，但很快察觉到她情绪的异样，声音低了下来，“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是不是伤……”

　　“我没事，”季莞柠迅速打断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眼底的酸涩逼退，“就是有点累。庆祝……你们去吧，我想先回去休息一下。”

　　她避开好友探究的目光，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物品。周围的热闹仿佛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那些欢声笑语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独自走出训练馆，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在她汗湿的额发和衣衫上，激起一阵寒颤。

　　她拿出手机，屏幕安静得让人心慌。没有他的未接来电，也没有只言片语的询问，哪怕是一个关于选拔结果的消息都没有。

　　那片沉寂，比任何指责都更让她清晰地认识到——那道裂痕，已经真实地存在了。

　　她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位置，却感觉自己在另一个维度里一败涂地。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吗？ 她抬头望着城市傍晚灰蓝色的天空，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所谓成长，或许就是不断地在岔路口做出选择，然后独自咽下选择带来的所有后果——无论是甘甜，还是苦涩。

　　没有两全其美，只有权衡与取舍，以及取舍之后，那弥漫在心间、难以驱散的怅惘。

　　成功的喜悦被现实的复杂情绪冲淡，她握着手机，站在渐浓的暮色里，第一次对“得到”产生了如此深刻的迷茫。

　　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书房里却没有开主灯，只有桌角一盏昏黄的阅读灯，在昂贵的红木桌面上投下一圈孤寂的光晕。

　　陆屿川没有坐在惯常的位置处理公务，而是深陷在靠窗的单人沙发里，指间夹着一个晶莹的威士忌杯，琥珀色的液体只剩下小半。

　　酒瓶就放在触手可及的矮几上，瓶塞随意地搁在一旁，显示着主人并不打算浅尝辄止。

　　他平素锐利深邃的眼眸，此刻有些失焦地望着窗外璀璨却冰冷的夜景。酒精并没能带来预期的麻痹，反而让某种尖锐的情绪更加清晰地浮上心头——一种他很少体验，此刻却无法忽视的……伤心。

　　陆屿川的内心剖析：

　　· 理智与情感的割裂： 他的理智清楚地知道，季莞柠没有错。

　　他了解她对那个位置的渴望，知道她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他甚至欣赏她身上那股不依赖任何人、想要靠自己拼出一片天的倔强。他也正是喜欢她的这份倔强……

　　他理解她的抱负，正如他理解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机会稍纵即逝，有些东西必须自己去争取。逻辑上，他完全明白，并且应该支持她的决定。

　　· 无法言说的被弃感： 可为什么，胸腔左侧的位置会传来如此清晰的闷痛？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压着，透不过气。他仔细剖析着这种不适的根源——是因为她临时爽约，打乱了他的计划，让他可能在敬重的长辈面前失礼吗？是，但不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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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深层的原因，是一种……被置于次要位置的感觉。在她需要做出抉择的天平上，他这一端，似乎被她毫不犹豫地放下了。

　　那种感觉，仿佛他精心构建的、以为坚不可摧的二人世界，被轻轻推开了一道缝隙。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在她的世界里，有他无法全然掌控、甚至需要为之“让步”的存在。

　　· 对“理解”本身的怀疑： 他一直以为，自己足够成熟，足够包容，可以成为她坚实的后盾，支持她的一切决定。

　　可事到临头，他才发现，这种“理解”背后，原来也藏着属于自己的、隐秘的期待——期待自己在她心中，是那个独一无二、不可替代、永远被优先考虑的存在。

　　当这份期待落空，那种落差感，远比任何商业谈判的失利都更让人挫败。

　　他仰头，将杯中残余的酒液一饮而尽。灼热的液体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却暖不了那颗发冷的心。

　　他想起电话里她哽咽的声音，带着委屈和急切。他知道她不好受，知道她并非不重视他。

　　可那一刻，被理性压抑的负面情绪——失望、不被重视的恼怒、甚至是一丝掌控权流失的无力感——如同挣脱牢笼的野兽，让他说出了那些冰冷的话语。

　　“祝你选拔顺利。”

　　现在回想起来，这句话里带着多么幼稚的赌气成分。他并非真心祝愿，那更像是一种宣告关系冻结的仪式，用冷漠来掩饰自己受伤的姿态。

　　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他明明是想把她纳入自己的世界，向她展示更重要的部分，却因此将她推向了需要抉择的境地。

　　成年人的爱情，难道就是这样一道无解的难题？理解与包容的背面，注定要贴上自我委屈的标签？他愿意支持她的飞翔，却无法轻易消化在她振翅时，毫不犹豫从他肩头离开时带来的那一瞬间的失重与心空。

　　酒精在血液里流淌，却让那份伤心变得更加具体而微。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她，还是在气那个无法真正做到全然洒脱的自己。

　　夜，还很长。而这份源于爱与在乎的伤心，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来独自消解，或者……等待一个破冰的契机。

　　季莞柠入选后的庆祝聚餐，到底还是没能办起来。

　　宋卿倾看着强颜欢笑、以疲惫为由匆匆离去的季莞柠，又想起刚才无意间听其他同学议论，说看到陆屿川车停在校外不远处，人在驾驶座里，脸色沉得能拧出水来。

　　她突然想到，之前季莞柠说起她今天要和陆屿川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一切都明白了。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两个骄傲又别扭的人，一个不会低头诉苦，一个习惯沉默包容，这次硬碰硬，怕是都伤得不轻。

　　“这样不行。”宋卿倾对身边的叶安歆和姜瓷小声而坚定地说，“再让他们这么自行冷冻下去，小事也要结成冰疙瘩了。”

　　叶安歆有些犹豫：“感情的事，外人插手不好吧？”

　　姜瓷则推了推眼镜，言简意赅：“支持。莞柠虽然温柔，但本身就是倔强的性子，陆屿川也差不多，靠他们自己解决恐怕得等到下学期。”

　　宋卿倾行动力超群，她没直接去找季莞柠——那丫头现在肯定缩在壳里自我检讨。

　　她拿出手机，略一思索，给陆屿川发了一条信息，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显得过分热络，又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陆屿川，我是宋卿倾。莞柠的选拔结束了，结果很好，她入选了。」

　　她故意停顿在这里，没有立刻说下去。果然，隔了差不多一分钟，那头回了一个字：「嗯。」

　　冷淡，但没有立刻结束对话，就是有戏。宋卿倾继续打字，这次，她决定下一剂“猛药”：

　　「但是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状态很糟。我们担心她的旧伤，训练时就很勉强，她是忍着疼痛完成选拔的，下来时脸都是白的。她不准我们告诉你，怕给你添麻烦，但我们觉得，你应该知道。」

　　这条信息发出去，如同石沉大海，久久没有回应。

　　宋卿倾也不急，耐心地等着。她了解陆屿川，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些信息，尤其是“旧伤复发”和“隐瞒”这两个关键点。

　　此刻，在城市另一端的书房里。

　　陆屿川看着手机屏幕上宋卿倾发来的文字，那些冰冷的、关于“不被重视”的怨怼，仿佛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

　　“旧伤复发”……

　　“忍着疼痛”……

　　“怕给你添麻烦”……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来回割据。

　　他猛地想起电话里她哽咽的声音，那时他只沉浸在自己的失望里，却忽略了她声音里可能隐藏的虚弱和强撑。

　　他一直以为，她的“选择”是独立与抱负，与他的世界划清界限。

　　却从未想过，她那看似“自私”的决定背后，是拖着伤病的身体在坚持，是“不想成为他的麻烦”这种傻气的念头在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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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直想成为她的依靠，可她却因为害怕麻烦他、不想打乱他的步伐，而选择独自承受身体的疼痛和可能失败的压力。

　　他气她的“隐瞒”，更气自己居然没有察觉，还用冰冷的言语，在她最需要支持和理解的时候，给了她当头一棒。

　　那种混合着心疼、懊悔和更深层次自责的情绪，瞬间压倒了一切。他之前的伤心和恼怒，在此刻显得如此狭隘和……可笑。

　　他几乎没有再犹豫，拿起手机和车钥匙，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他甚至忘了自己刚才喝过酒，直到走到车库才猛然惊觉。

　　他烦躁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刺耳的喇叭声在寂静的地下车库回荡。他不能这样开车去找她。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声音因为压抑着翻涌的情绪而显得格外沙哑：

　　“李叔，麻烦立刻来我公寓一趟，送我去一个地方。”

　　而在宿舍里。

　　季莞柠正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试图用黑暗隔绝外界的一切，也隔绝心底那挥之不去的难过和迷茫。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宋卿倾发来的消息：

　　「莞柠，我刚才‘不小心’把你带伤比赛还死要面子不告诉男朋友的事，透露给某位看起来冷冰冰其实心里急得不行的人了。不用谢我，请叫我雷锋。」

　　季莞柠猛地坐起身，心脏骤然漏跳一拍。她几乎能想象到陆屿川知道真相后的反应……是会更生气她的隐瞒，还是……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来电显示上，跳动着那个她以为短期内不会再看到的名字——陆屿川。

　　她的手指悬在接听键上，微微颤抖。这一次，电话那头的他，会说什么？而她又该如何，才能打破这层由爱而生、却也因爱而痛的坚冰？

　　这通电话，成了两人关系走向的关键转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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