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庆祝

　　季莞柠的指尖有些凉，轻轻拂过奖杯冰凉的金属表面。

　　那银色的光泽在病房惨白的顶灯下，显得格外刺眼，晃得她眼睛微微发酸。

　　全国舞蹈大赛亚军的奖杯，沉甸甸地压在她膝头，也沉沉地压在心口。

　　她扯了扯嘴角，一丝自嘲的苦笑还没来得及成形，病房门就被一股活泼的风撞开了。

　　“莞柠！恭迎出院！” 宋卿倾的声音永远是第一个冲进来的，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她身后，叶安歆、姜瓷，还有陆屿川和顾炜深，呼啦啦涌了进来，瞬间挤满了小小的空间，空气里塞满了七嘴八舌的问候和笑声，驱散了最后一点医院的冷清。

　　季莞柠抬起头，努力把那个苦涩的笑容撑得灿烂些：“你们来啦？” 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门口那个安静的身影。

　　陆屿川站在那里，手里捧着一束清淡雅致的白色郁金香，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像是无声的锚，瞬间稳住了她心里那点摇晃的茫然。

　　他走过来，俯身轻轻抱了她一下，那束花的冷冽香气和他身上干净熟悉的气息一起涌来，低沉的嗓音拂过她耳畔：“辛苦了，恭喜出院。”

　　简单的六个字，却像暖流，熨帖了她心口那道无形的褶皱。

　　“走啦走啦，庆祝去！地方订好了！”姜瓷则已经叽叽喳喳地讨论起哪家的甜点最出名。

　　宋卿倾一回头，发现自家那位正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双手插袋，视线落在季莞柠膝头那抹碍眼的银色上，嘴角勾着一丝惯常的、让人想打他的弧度。

　　“啧，” 顾炜深那副标志性的、带着点金属冷感的嗓音不紧不慢地响起，轻易压过了房间里的喧闹，“我说，这第二名的小银人儿，配上这身蓝白条的病号服，”

　　他下巴朝季莞柠的方向扬了扬，“视觉效果倒是挺和谐。悲情女主角，刚出炉，热乎的。”

　　空气瞬间凝滞了一秒。陆屿川瞪了一下顾炜深。

　　“顾炜深！” 宋卿倾柳眉倒竖，抬手就想去拧他的胳膊，脸上飞起两片愠怒的红霞，“你那张嘴能不能找个地方好好洗洗再出门？”

　　季莞柠却“噗嗤”一下真的笑了

　　很奇怪，这刻薄的调侃，像根针，反而把她心里那个被“第二名”和“伤病”吹得鼓胀的、名为“委屈”的气球，轻轻戳破了一个洞，泄了气，反倒轻松了。

　　她无奈地摇摇头，把银牌随手塞进旁边的行李袋深处。

　　“行啦行啦，” 她站起身，“顾大少金口一开，我这悲情女主角也得赶紧奔赴下一场戏不是？走吧，吃饭去。”

　　包厢里暖黄的灯光像融化的蜜糖，温柔地流淌下来。

　　厚重的木质圆桌打磨得光滑温润，中央摆着一只素雅的青瓷阔口瓶，里面随意插着几枝新采的白色茶花，花瓣边缘还带着点清晨的露气。

　　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暖香，混合着淡淡的茶花香，一种令人放松的、属于老友相聚的熨帖气息。

　　季莞柠坐在陆屿川旁边，小口啜饮着温热的汤水。

　　宋卿倾正小声跟顾炜深说着什么，对方依旧是一副懒散欠揍的表情，但垂下的眼睫遮住了惯常的锐利，宋卿倾的指尖在桌下轻轻掐了他一下，他眉头都没皱，反而顺势握住了那只手。

　　叶安歆举着手机，变换着角度，咔嚓咔嚓拍着桌上精致的菜肴，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个角度光线绝了！发圈儿！”

　　姜瓷则和母亲聊天。

　　陆屿川一边应着，一边自然地拿起公筷，给季莞柠碟子里添了一块剔了刺的鱼肉。

　　季莞柠低头看着碟子里那块雪白的鱼肉，心口那点出院时的涩意和银牌带来的失落，在满桌的笑语和食物的暖香里，不知不觉地又化开了一点。

　　“好啦好啦！” 宋卿倾放下筷子，清脆地拍了拍手，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她俏皮地朝季莞柠眨眨眼，“主角光环时间到！莞柠同学，恭喜你打败病魔小怪兽，顺便拿了个全国第二！现在，请接收来自亲友团的爱心轰炸！”

　　宋卿倾第一个行动，她推过来一个方方正正、包装得极其朴实的盒子，脸上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关切：“喏，专业运动级的，缓冲和支撑都特别好。虽然说这个伤不影响你以后跳舞，但还是要好好养养。”

　　她目光落在季莞柠的腿上，语气认真，“刚好没多久，悠着点用，别又逞强。” 话落，还意有所指地瞟了顾炜深一眼。

　　顾炜深接收到自家女友的警告，只是耸耸肩，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一副“与我无关”的超然模样。

　　叶安歆紧跟着献宝似的捧出一个扎着巨大粉色丝绸蝴蝶结的礼盒，盒子本身就透着少女的梦幻气息。

　　“噔噔噔噔！” 她像展示珍宝一样打开盒盖，里面躺着一双崭新的舞蹈软鞋，缎面在灯光下流转着细腻柔滑的光泽，鞋头点缀着精致的暗纹。

　　“莞柠你看！新款的限量版舞鞋！我好不容易才抢到的！你跳起来一定美翻啦！”

　　她兴奋得脸颊泛红，仿佛已经看到季莞柠穿着它在舞台上旋转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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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瓷的礼物则是一个厚厚的、封面是素雅亚麻色的笔记本。

　　她翻开扉页，指着上面用流畅线条勾勒出的一个简约却充满力量的芭蕾舞女孩侧影：“知道你肯定闲不住，灵感来了抓不住多可惜。喏，给你囤灵感用的。以后编排新舞啊，记录心情碎碎念啊，都塞这里面！”

　　她点了点那个舞姿灵动的简笔画：“我画的，像不像你起范儿时候那股劲儿？”

　　季莞柠被朋友们环绕着，怀里抱着护膝、舞鞋和笔记本，每一种触感都带着她们特有的温度。

　　宋卿倾的务实可靠，叶安歆的甜美憧憬，姜瓷的贴心理解，像温暖的水流，一层层包裹住她。

　　她喉咙有些发紧，只能用力地点头，一句“谢谢”在唇齿间滚了几滚，才带着点微哽说出来。

　　陆屿川笑了笑，从身旁的袋子里拿出一个方方正正、包装简洁却透着高级质感的黑色盒子。

　　没有夸张的蝴蝶结，只有盒子中央一个银色的星云状LOGO。

　　他修长的手指将盒子轻轻推到季莞柠面前，眼神温和地锁着她，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打开看看。” 他的声音低沉而稳。

　　季莞柠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盒子侧面的暗扣，掀开盒盖。

　　里面静静躺着的，不是什么珠宝首饰，也不是什么华丽的物件，而是一个通体哑光黑、造型极简流畅、带着未来科技感的圆柱体仪器。顶端是透明的圆顶。

　　“投影仪？” 季莞柠有些困惑地抬起头，指尖拂过那冰冷的金属外壳，不太明白这和自己此刻的心情有什么关系。

　　陆屿川探身过来，从盒子里拿出那个小巧的仪器，又取出一枚小小的遥控器，指尖在其中一个按钮上轻轻一旋。他用眼神示意季莞柠伸出手。

　　季莞柠茫然地摊开手掌。

　　下一秒，陆屿川将那仪器对准了她的掌心，按下了遥控器上的开关。

　　“啪嗒”一声极轻微的启动声。

　　刹那间，一片璀璨的星河毫无预兆地倾泻而下！

　　无数细碎的光点，流动的光带，旋转的星云，带着梦幻般的幽蓝、深邃的紫、神秘的银白，无比清晰地、无比真实地在她小小的掌心里旋转、流淌、汇聚！

　　那些光芒跳跃着，映亮了她因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唇，也映亮了她眼底瞬间涌起的、难以置信的光彩。

　　“银牌，” 陆屿川的声音在星河流淌的背景里响起，不高，却清晰地落在每个人心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力量，目光始终沉沉地落在季莞柠因震撼而湿润的眼睛里，“它也是星星。”

　　他微微转动遥控器上另一个旋钮，季莞柠掌心的星图随之变幻，一颗原本并不起眼的小星星骤然被放大，亮度急剧提升，成为那片旋转星云中最耀眼、最夺目的存在，散发着纯净而炽烈的金色光芒。

　　“在我整个宇宙里，” 他凝视着她，一字一句，缓慢而郑重，“你永远是最亮的那一颗。”

　　掌心里的星河在无声地奔腾流转，那片纯粹的金色光芒，像带着实质的温度，透过皮肤，沿着手臂的经络，一路熨烫到心尖最深处。

　　季莞柠死死地盯着掌心那片被点亮的、独属于她的星辰，视线瞬间被涌上来的滚烫液体模糊得一片朦胧。

　　那沉重的银牌带来的滞涩感，被这星河温柔却磅礴地冲刷着，几乎要溃不成军。

　　她用力咬住下唇，才没让那声哽咽溢出来。

　　包厢里一片寂静，只有微型投影仪运行时极其细微的嗡鸣。所有人都被这无声的告白震住了。

　　就在这片星河璀璨的静谧里，一个极其突兀、带着惯常不耐烦的声音，像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水面。

　　“啧，真腻歪。”

　　是顾炜深。他皱着眉，像是受不了这过分浪漫的氛围，身体向后重重靠进椅背，发出“嘎吱”一声轻响。

　　宋卿倾再次投来谴责目光的前一秒，他像是极其随意地，从自己外套口袋里摸出一个深蓝色的小丝绒盒子。

　　那盒子实在太小，躺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掌里，显得格外迷你。

　　“喏。” 随意递给季莞柠。

　　“随便买的。” 他拿起筷子，夹了块排骨，语气平淡无波。

　　宋卿倾简直想扶额：“顾炜深！你……” 她气得话都说不全了。

　　季莞柠却顾不上汤汁溅上桌布的小污渍。

　　她被那个小小的、深蓝如夜空的丝绒盒子吸引了。

　　指尖还残留着星河流淌的虚幻触感，她带着一种奇异的心情，拿起了那个还沾着一点汤渍的小盒子。

　　盒子没有绑带，轻轻一掀就开了。

　　包厢顶灯的光线落进去，瞬间被折射出无数道细小、锐利、冰冷而璀璨的光芒！

　　一枚胸针静静地躺在黑色丝绒的底衬上。

　　主体是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姿态灵动优雅到了极致。

　　最令人屏息的是，那蝴蝶的翅膀，竟是由无数细密到肉眼几乎难以分辨的、纯净度极高的无色钻石镶嵌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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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颗都经过最精密的切割，光线穿过它们，被分解成七彩的虹，又汇聚成一片令人心悸的、纯粹到极致的白光，冷冽，高贵，带着一种不近人情的华丽。

　　蝶身则是铂金勾勒，线条流畅简洁，只在触须处点缀了两颗极小却光芒四射的蓝钻。

　　“哇——！” 叶安歆第一个捂住了嘴，发出短促的惊呼，眼睛瞪得溜圆。

　　“这……” 姜瓷也看呆了。

　　宋卿倾忘了生气，凑近了些，仔细看着那光芒四射的蝴蝶，又猛地转头看向自家男友，眼神复杂又震惊。

　　季莞柠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

　　她小心翼翼地将胸针从盒子里取出，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铂金和钻石，微微颤抖着。

　　那蝴蝶翅膀的华光在她指尖跳跃，几乎灼人。她下意识地将它翻转过来。

　　蝴蝶背面的铂金托底上，一行极其细小、却异常清晰流畅的刻字，猝不及防地撞入她的眼帘。

　　那是优雅的法语花体字。

　　“à la véritable chaionne.”

　　（致真正的冠军。）

　　指尖猛地一颤，那冰凉的钻石蝴蝶差点从指间滑落。

　　季莞柠慌忙握紧，那坚硬的棱角硌着掌心，带来一丝清晰的痛感，却远不及心口那猛然炸开的、滚烫的洪流来得汹涌猛烈。

　　她死死盯着那行细小的法文，仿佛要把它刻进瞳孔深处。

　　“真正的冠军”……

　　这几个字像带着滚烫的烙印，狠狠地烫在她刚刚被陆屿川的星河宇宙稍稍抚慰过的心尖上。

　　那被她强行压下的、关于舞台剧痛瞬间和银牌重量的记忆碎片，裹挟着更汹涌的不甘和委屈，猛地翻腾上来。她用力地眨眼，想把那股灼热的酸涩逼回去，却无济于事。

　　包厢里陷入了奇异的安静。

　　投影仪还在季莞柠另一只手的掌心无声地旋转着那片温柔的星河，而这只手上的钻石蝴蝶却散发着冰冷锐利的光芒，映着她瞬间泛红的眼眶和微微颤抖的嘴唇。

　　陆屿川放在桌下的手，悄然覆上了她紧握蝴蝶的那只手，温暖的掌心包裹住她的微凉和轻颤，带来无声的支撑。

　　“喂，” 顾炜深那副懒洋洋、带着点金属刮擦感的嗓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他依旧没看季莞柠，只是百无聊赖地用筷子尖拨弄着盘子里的配菜西兰花，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还吃不吃饭了。”

　　“顾炜深！” 宋卿倾终于忍无可忍，抄起手边一张干净的餐巾纸就朝他丢了过去，纸巾软绵绵地落在他肩上，“不会说话就闭嘴吃你的饭！没人当你是哑巴！”

　　季莞柠低下头，看着掌心那光芒夺目的蝴蝶和另一只手里那片流淌的星河。

　　一边是冰冷锐利的钻石，宣告着“真正的冠军”；一边是温柔浩瀚的宇宙，诉说着“最亮的星辰”。

　　朋友的关切、嗔怪、羡慕的眼神，陆屿川掌心传来的稳定温度……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

　　那股灼热的酸涩没有消失，却仿佛被一种更强大、更温暖的东西包裹住了，缓缓沉淀下去。

　　她抬起另一只手，用指腹飞快而用力地抹过眼角，将那点不听话的湿意彻底擦去。

　　再抬起头时，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异常明亮，像落入了星河的碎片。

　　季莞柠的唇角，一点点地扬了起来，那笑容越来越大：“谢谢你们，真的很感谢你们。”

　　宋卿倾搂过季莞柠的肩膀：“别太感动了。”

　　叶安歆举起酒杯：“碰杯吧。”

　　“叮——”

　　清脆的碰杯声接连响起，如同欢快的音符跳跃在暖融融的空气里。

　　果汁的清甜、花茶的淡香、彼此眼中闪烁的笑意，还有那胸针冰冷的华光和掌心星河残留的温柔触感，都在这清脆的碰撞中奇异地交融在一起。

　　“为了健康出院！”

　　“为了比赛获奖！”

　　“为了……呃，为了这顿饭！”

　　七嘴八舌的祝福带着笑意响起，有点混乱，却无比真挚。

　　季莞柠仰头喝下杯中的果汁，甜意一路流淌到心底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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