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汤老帮忙牵红线

　　上影厂三号摄影棚内，《石榴花》剧组正拍摄一场重头戏。灯光师调整着柔光板的角度，巨大的钨丝灯将人造阳光泼洒在布景简陋却充满生活气息的工人新村小院里。龚雪饰演的石榴花，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裤，两根乌黑的麻花辫垂在胸前，正弯腰侍弄着墙角几盆开得正艳的石榴花。她微微蹙着眉，眼神清澈又带着一丝倔强，将一个身处困境却坚韧向上的女工形象演绎得入木三分。

　　“好！这条过了！”汤导演坐在监视器后，摘下耳机，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端起那个标志性的搪瓷大茶缸，呷了口浓茶，目光扫过片场，落在了角落安静站立的许愿身上。

　　许愿来剧组探班已有几日。名义上是作为原着作者和编剧顾问，关注拍摄进展，但他沉静的目光，更多时候是追随着那个在镜头前绽放光彩的身影。他穿着一件半旧的卡其色夹克，手里捧着个保温桶，里面装着刚让招待所食堂师傅帮忙熬的冰糖雪梨——龚雪这两天嗓子有些发紧。

　　“小许，又给咱们石榴花送温暖来了？”汤老放下茶缸，招呼许愿过去，语气带着长辈的调侃和洞悉一切的了然。他头发已见花白，但眼神锐利如鹰，阅人无数，早看出了这年轻人平静外表下涌动的情愫。

　　许愿有些赧然，将保温桶递给走过来的龚雪助理，对汤老笑了笑：“汤老，您就别取笑我了。看龚雪同志拍戏，也学习学习。”

　　龚雪补完妆，朝这边走来。卸下角色的倔强，她眉眼间带着一种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和淡淡的疏离感。看到许愿，她微微颔首，嘴角弯起一个礼貌而克制的弧度：“许老师，又麻烦你了。”

　　“不麻烦，顺路。”许愿的声音温和，递过保温桶，“润润嗓子，食堂师傅特意熬的。”

　　“谢谢。”龚雪接过，指尖不经意触碰到许愿的手背，两人都微微一怔。片场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短暂地安静下来。

　　汤老看在眼里，心中了然。他拍了拍身边的折叠椅：“小许，坐会儿。正好跟你聊聊石榴花最后那场戏的台词，龚雪觉得有几处情绪转折可以更自然些。”

　　这便成了许愿留在片场的正当理由。接下来的日子，他成了剧组的“常驻编外人员”。讨论剧本时，他言辞恳切，总能精准地捕捉到龚雪对角色的理解和困惑，用最平实的语言帮她梳理人物内心。龚雪休息时，他递上的不是昂贵的点心，而是一杯温度刚好的白开水，或是几片用干净手帕包好的润喉糖。他从不刻意靠近，总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像一株沉默的树，提供着荫凉却从不喧宾夺主。

　　龚雪起初的客气和疏离，在许愿这种润物无声的关怀中，渐渐消融。她开始习惯在拍完一条情绪激烈的戏后，下意识地寻找那个沉静的身影，接过他适时递来的温水。开始会在讨论剧本间隙，主动和他聊起对角色的新理解，甚至偶尔会分享一点拍摄中的趣事。许愿总是安静地听着，眼神专注，偶尔回应几句，总能切中要害，让她感到一种难得的理解与共鸣。他像一本温润的书，不疾不徐地在她面前展开，字里行间透着真诚与厚度。

　　一次拍夜戏收工很晚，天空飘起了细雨。龚雪没带伞，站在摄影棚门口有些踌躇。许愿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半旧的黑色雨伞，默默撑开，递到她面前：“走吧，我送你回招待所。” 语气自然得如同早已安排好的日常。伞不大，两人并肩走在被雨水打湿的、泛着幽光的厂区小路上，距离很近，能闻到彼此身上淡淡的肥皂味和雨水的气息。一路无言，只有雨点敲打伞面的沙沙声，和脚下偶尔踩到积水的轻微声响。那沉默却不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安宁。送到招待所楼下，许愿只是点点头：“早点休息。”便转身没入细密的雨帘中。龚雪握着还带着他掌心温度的伞柄，望着他挺拔而略显清瘦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心头第一次泛起清晰的涟漪。

　　《石榴花》的拍摄渐近尾声。一个午后，没有龚雪的戏份，汤导演难得清闲，坐在摄影棚外梧桐树下的藤椅上闭目养神。许愿拿着一份修改好的剧本段落走了过去。

　　“汤老，这是按昨天讨论意见改的，您看看。”许愿将剧本递过去。

　　汤老睁开眼，接过剧本，却没立刻看。他锐利的目光在许愿脸上停留片刻，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力：“小许啊，石榴花这戏，快拍完了。你呢？心里头那朵‘花’，打算怎么办？就这么远远看着？”

　　汤老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反倒笑了，那笑容里带着过来人的理解和一丝促狭：“傻小子！喜欢一个人，光在片场当‘后勤部长’可不够。龚雪这孩子，我看着她从舞台到银幕，心气高，人也单纯，认准了艺术这条路。她不是那种轻易能被甜言蜜语打动的人，可也不是铁石心肠。你许愿什么人？《牧马人》写得多透亮，你肚子里有墨水，心里有真情，怕什么？”他拍了拍许愿的肩膀，力道很重，“这事儿，老头子我帮你搭个桥！成不成，看你自己造化！”

　　许愿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巨大的惊喜和感激让他一时说不出话，只能用力点头：“汤老……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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