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有一个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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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1978年的东北农村,盖一间土坯房,对单打独斗的许愿来说,无异于一项艰巨的工程。他没钱请专业的建筑队,只能依靠人情和微薄的报酬,东拼西凑地找人帮忙。

  核心人物是孙长贵,村里手艺最好的老木匠。许愿靠着自己打到的两只肥兔子、一条大草鱼,加上一包托人从公社供销社买来的“大生产”香烟,才说动这位平时只给村里“体面人家”干活的老把式出山,答应给他掌尺、做门窗和房架子。

  干力气活的壮劳力,许愿请了三个:

  赵大奎,隔壁邻居,为人憨厚老实,有一把子力气,家里孩子多,日子紧巴。许愿答应每天管两顿带荤腥的饱饭(主要是他打到的猎物和鱼),外加完工后给二十斤苞米茬子。

  李石头,村里有名的光棍汉,干活不惜力,但有点好吃懒做。许愿除了管饭,答应每天给他一毛钱现钱,外加完工后一条烟(最便宜的“握手”牌)。

  王二柱,年纪轻点,是王德发村长的远房侄子,许愿通过王德发的关系请来的,主要是为了沾点村长的光,让邹林那边少来找麻烦。报酬也是管饭加一点小钱。

  至于最累、最脏的活——脱坯(制作土坯) 和和泥砌墙——则基本落在了许愿自己头上!

  建房的第一步是打地基。在孙长贵的指点下,许愿和赵大奎、李石头用?头和铁锹,在宅基地上挖出半米深、比房子轮廓略宽的基槽。然后从河边拉来大块的鹅卵石和碎石,混合着黏土,一层层夯实。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手掌很快磨出了新的血泡,又被磨破,火辣辣地疼。许愿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埋头苦干。这是他的家,每一寸根基都要由他亲手奠定!

  地基打好,接着是脱坯。这是最考验体力和耐性的活。在宅基地旁边选一块平整的地面,挖一个浅坑,倒入黏土,掺入切碎的麦草(增加韧性),再加水。然后,许愿就开始了地狱般的“踩泥”工作!他赤着脚,在黏糊糊、冰冷刺骨的泥浆里反复踩踏、揉搓,直到泥草充分混合,变得均匀、粘稠、富有韧性。这个过程漫长而痛苦,双脚被泥水泡得发白发皱,小腿肚子酸胀得如同灌了铅。

  踩好的泥被填入长方形的木制坯模中,用木板刮平,然后小心翼翼地提起坯模,一块湿漉漉、沉甸甸的土坯就诞生了。许愿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一块接一块地脱坯。烈日当空,他汗流浃背;大雨突至,他冒雨抢盖苫布。手指被粗糙的泥坯边缘磨破,泥水和血水混在一起。脱好的土坯像士兵列队般摆满了空地,在阳光下慢慢阴干、变硬。这上千块土坯,几乎耗尽了许愿所有的力气和意志力。

  土坯干得差不多了,砌墙开始。孙长贵负责关键的墙角定位和垂直线,许愿、赵大奎、李石头负责递坯、和泥(这次是用更稀的泥浆当“水泥”)、砌筑。王二柱则负责搬运干土坯。孙长贵的手艺确实老道,在他的指挥下,土坯一层层垒上去,墙面笔直平整。许愿学得很快,从最初的笨拙,到后来也能砌得有模有样。每一块土坯的落下,都意味着他的“王国”的围墙在升高!

  砌墙是枯燥而繁重的重复劳动。泥浆沾满了双手、胳膊、衣服,干了以后硬邦邦的,一动就往下掉渣。汗水混着泥浆流进眼睛里,刺得生疼。腰背因为长时间的弯腰而酸痛欲裂。但看着四面土黄色的墙壁一点点拔地而起,将蓝天框成一方属于自己的天地,许愿的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墙体砌到一人多高时,开始上梁。就是许愿开头参与的那一幕。主梁落成,如同定海神针。接着是上檩条(屋顶的横梁)、椽子(支撑屋顶的细木条)。孙长贵带着赵大奎在房顶上忙活,许愿和李石头在下面递送木料。房架子终于成型,一个家的轮廓清晰地矗立在阳光下!

  房架子搭好,便是铺屋顶。用的是村里最常见的材料——茅草(主要是芦苇和蒲草)。许愿提前割好了大量的茅草,晒干捆好。孙长贵指挥着,从屋檐开始,一层层、一束束地将茅草紧密地铺在椽子上,用麻绳和木楔固定。厚厚的茅草屋顶,冬暖夏凉,是东北土坯房的标志。

  房子主体完成,剩下的就是内部工程。重中之重,便是东北农村的灵魂——盘火炕!

  盘炕是个技术活,直接关系到冬天能不能睡个暖和觉。许愿请了村里盘炕最有经验的老郭头。在靠南窗的位置,用土坯垒砌起一个长方形的炕体。炕体内部是迷宫般的烟道(炕洞),连接着墙角预留的灶口(灶坑)和屋顶伸出的烟囱。烟道的走向、坡度、宽窄都极有讲究,既要保证烟火顺畅通过,均匀加热炕面,又不能倒烟。

  老郭头叼着旱烟袋,眯着眼睛,不紧不慢地指挥着许愿和赵大奎垒砌土坯。许愿学得格外认真,他知道,这将是他未来无数个寒夜里最温暖的依靠。炕面最后用掺了麻刀(麻丝)的细泥抹平,光滑平整。

  与此同时,孙长贵也带着李石头把门窗安装好了。虽然是最简单的木框结构,糊着新买的高丽纸(一种坚韧的纸),但装上之后,整个房子瞬间就有了“家”的感觉!

  最后是平整地面。没有砖石,就用黏土掺上石灰反复夯实、压平。

  整整一个月!

  在七月流火的酷暑中,在偶尔突降的暴雨里,许愿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在宅基地上高速旋转。他既是总指挥,又是最苦力的壮工;既要协调人手,又要精打细算每一分钱、每一粒粮;白天挥汗如雨,晚上还要拖着疲惫的身体,在知青院昏暗的油灯下,为第二天的物料、工钱、伙食做计划。

  他晒得更黑了,瘦了一大圈,身上的肌肉线条更加清晰,却也布满了新的伤痕和茧子。嘴唇因为缺水而干裂起皮,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那份执拗和兴奋的光芒,却始终未曾熄灭。

  终于,在七月的最后一天,当老郭头点燃灶坑里第一把柴火,看着青烟顺着烟道袅袅升上烟囱,没有一丝倒灌,炕面开始均匀地散发出温暖的热度时,他满意地拍了拍手:“成了!这炕盘得地道!保证你冬天睡上去烙腰杆子!”

  孙长贵也检查了门窗,点了点头:“房子没啥大毛病,能住人了!”

  许愿站在他亲手建起的土坯房前。土黄色的墙壁在夕阳下泛着温暖的光泽,茅草的屋顶散发着干燥的草香,新糊的窗户纸透着朦胧的光。小小的单间,不到二十平,却凝聚了他一个月的心血和全部的希望!

  不再是寄人篱下的“老黄牛”,不再是蜷缩在破仓库或知青院角落的“流浪汉”。他有了自己的房子!自己的炕!自己的国!

  他走到炕边,坐下。粗糙的炕沿硌着大腿,但那份坚实感却让他无比心安。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温热的炕面,指尖传来粗糙泥土的颗粒感。

  “老许,你要房子不要?”

  “只要你开金口,我……我自己就把它盖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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