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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 孟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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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尽染仍陷在方才的烦乱与沉思里,胸腔的憋闷尚未完全散去,耳畔蓦地响起一道温软的声音,“夫君,擦擦吧。”

  他循声抬眼,见元瑶捧着一方干净的素色脸帕站在面前,眉眼间带着几分担忧。

  林尽染伸手接过,指尖触到帕子的暖意,紧绷的神经稍稍松了些,语气里带着几分惊诧,“你怎来了?时安身边离不开人。”

  “时安身边有二夫人照看着,女医们也都在,夫君不必担心。”元瑶轻声解释,说话间已自然地走上前,伸手替他理了理被池水浸透、又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的衣袍,指尖动作轻柔,带着安抚的意味。

  闻言,林尽染心中那点悬着的顾虑才稍稍放下,“二嫂嫂那边可审出甚结果?”

  元瑶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难掩的困惑,“二夫人仔细盘问了所有能接触到时安膳食、汤药的下人,连洒扫庭院的都没放过。可这些都是时安亲自挑选、留在身边伺候多年的,平素忠心耿耿,也都是信得过的人,并无可疑之处。”

  她说着,话音微顿,抬眼看向林尽染,目光里带着一丝试探,轻声猜疑道,“夫君方才独自一人在此出神,是在想林明礼夫妇么?”

  “林明礼的调令文书早已下发,按理不日前就该启程前往陕县赴任。偏生耽搁了这几日,他既无要事在京,又怎会恰巧出现在光德坊,还让车驾在府门前守了近两个时辰?”

  元瑶闻言,眉峰蹙得更紧,语气里满是困惑与不愿置信,“府中若当真没有内贼,便只剩孟医师了。可孟医师与我等并无旧怨,何况她还是野丫头的师姐,又怎会狠下心害时安的性命······”

  她话说到一半,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是在努力找一个合理的解释,半晌才弱弱地猜测道,“会不会是······太医署的其他医师暗中调换了汤药,孟医师一时失察,这才酿成了大错?”

  “不会。”林尽染断然否定,语气里带着对孟医师习性的了然,“孟医师有个多年的习惯,经手的药材、熬好的汤药,只要离了她的眼,再次接触时定然会重新查验一遍。是以汤药若有差池,绝无失察的可能,只能是她亲自动的手。”

  长年累月在宫里当差,若是一时失察,丢的可是身家性命。何况宋韫初也知李时安腹中的孩子来之不易,在临别之际定然是会千叮万嘱。

  元瑶听得心头一沉,缄默片刻,忽然抬眼问道,“方才孟医师在此,夫君从头到尾都未询问小产的具体缘由,也是为试探她么?”

  她既惊诧林尽染的冷静,又暗暗升起一丝惧怕,毕竟心中挚爱生死不明,却仍能处变不惊地筹谋算计,如何不令人心惊。只不过适才见他在池边失控地泼水,想来也不至于如此无情。

  林尽染并未察觉她心中这般复杂的念头,闻言兀自苦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疲惫,又有几分无奈,“我那是真心急糊涂了,彼时满心满眼都是时安,哪还顾得上因何小产。”

  元瑶暗自松了口气,迟怔片刻后方道,“以林明礼与吴兰亭的身份,想命令孟医师恐怕很难,会否是假借皇室之名?平素林明礼就亲近三皇子,吴兰亭与二皇妃又私交甚密,会否是他们胁迫孟医师暗害时安?”

  林尽染眯了眯双眸,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他稍微斟酌片刻,语气沉缓却带着极强的穿透力,“时安一旦出现任何意外,最易招惹怀疑的便只有孟医师。而一旦纠扯上命案,孟医师就难逃死罪。”

  他的声音顿了顿,目光扫过元瑶,抛出了一个关键问题,“她若死了,谁最受益?”

  宋韫初曾经说过,即便是她为楚帝诊治,也不过是延长一年半载的寿命。可黎书和之死,皇室尚未摆脱嫌疑,宋韫初心有芥蒂,是以能为楚帝医治的也仅有同门的孟医师。

  若孟医师身死,楚帝为稳定局面,可未必会请太医署的其他医师诊治,毕竟多一个人知晓,便多一分泄露的危险。

  届时,楚帝可能会彻底隐瞒病情,仅靠三益丸勉力支撑。

  倘若从这方面考虑,皇后与太子可谓是最大的受益者。

  元瑶听得浑身发寒,忽然明白过来,“野丫头也有危险?”

  “适才我又加派了人手前去接应,如若是猜测的那样······黎老先生的悲剧定不能重现。”

  夜色如浸了墨的绒缎,静谧得听不到半分市井喧嚣。仅有孟医师所乘的马车,穿街过坊,踏月而行。

  车轮轹跞声在空寂的街巷里漫开,又被沉沉夜色悄悄吸纳,不显张扬,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滞重。

  按往日的规矩,这个时辰的孟医师,本该在掖庭宫宿值,或是守在尚药局的药库旁,以备宫中不时之需。

  这座宅院并非她自己购置,而是早年间楚帝亲赐的恩典。宅院选址极巧,恰在皇城掖庭宫的邻巷,一墙之隔,省去了不少奔波之苦。能得帝王如此体恤,赐下这般便利的宅邸,足见孟医师在宫中的分量,以及楚帝对她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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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缓缓驶入贞安坊的巷口,巷内没有寻常坊市的灯火,只有几盏宫式灯笼挂在宅院门前,昏黄的光映在乌头大门上。

  车夫勒住缰绳,马车稳稳停在门前,“孟医师,到了。”

  孟医师坐在车厢内,并未着急掀帘下车。她抬手按了按眉心,指尖冰凉,方才在林府的慌乱与紧绷,此刻并未消散,反而像浸了水的棉絮,沉沉压在心头。

  救治李时安已耗费了她大半心神,可这一路回来,本该在车上小憩片刻的她,却辗转难安,如何都不能安然入眠。

  许是猜测她在车内睡熟了,车夫又放轻了声音,小心试探着叫唤,“孟医师,到您的宅院了。”

  孟医师这才徐徐掀起一角侧帘,抬眼打量门前的动静。

  夜色浓墨,这座熟悉的宅院在此刻竟透着几分陌生的寒凉。她很清楚,今夜以后,绝不会像往日那般安稳。

  良久,她才扶着车辕缓缓下了马车,眸中的疲惫又深了几分,却仍维持着礼数,转向一路护送的林府府兵微微欠身施了一礼,“蒙郎护送,得以安稳回家,小医不胜感激。”

  府兵齐齐抱拳回礼,声音沉稳,“我等职责所在,孟医师不必多礼。”

  话音落地,但见府兵仍似雕像一般杵在原地,身姿挺拔,目光沉静地落在宅院大门方向,没有半分要离去的意思。

  显然,他们是要亲眼看着她进门,方能罢休。

  孟医师心头微微一沉,指尖不自觉攥紧了衣袖。她甚至能猜到,即便自己此刻推门而入,这些人恐怕也不会真正离开。他们或许会隐入巷口的暗影里,监视着这座宅院的一举一动,不漏过任何一丝异常动静。

  可这样的结局,她不是早有预料么?

  孟医师不再多想,指尖用力攥了攥衣袖,压下心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滞涩,抬手推开了那扇冰凉的大门。

  门轴转动的声响在静谧的夜里格外刺耳,像一把钝刀划破了浓稠的夜色。她抬步进院,一股寒意瞬间裹住了周身。院中竟空荡得可怖,没有半分人气,连一盏灯火也未曾燃点。

  往日里,便是到了这个时辰,也该有守夜的仆妇点着廊下的灯笼。可今夜,四下里黑沉沉一片,只有天边那点稀疏的星子,漏下几缕微弱的光,将庭院衬得愈发寂寥。

  孟医师心头微微一沉。她知道,这个时辰纵是该入睡了,可她那两个孩子,最是顽皮捣蛋,又天生怕黑,断断不会容忍院中连一盏灯都没有。往常便是夜里起夜,也要哭闹着让点上两盏羊角灯,才肯安生。

  这般死寂,绝非寻常。

  一丝不安像藤蔓般陡然缠住了心尖,孟医师再也无法保持平静,脚下步子生风,几乎是踉跄着往内院奔去。

  廊下的花木影影绰绰,像蛰伏的鬼魅,她顾不上细看,径直推开了正屋的房门。

  “阿禾?阿谡?夫君?”

  她唤着两个孩子的乳名,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屋内同样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她摸索着点亮了桌上的灯火,昏黄的光晕散开,照亮了空荡荡的屋子。

  桌椅摆放依旧,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却不见半个人影。

  主屋、偏屋,她一一寻遍,每一处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仿若人间蒸发了一般。

  那点不安彻底炸开,化作冰冷的恐慌,顺着血液蔓延至四肢百骸。

  孟医师扶着门框,指尖冰凉,浑身发颤。

  就在她陷入恐慌之际,廊下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伴着灯笼摇曳的光晕,缓缓穿透了浓重的夜色。

  一老妇提着灯笼,佝偻着身子,徐徐踱了进来,声音带着几分试探的迟疑,“主母,主母?是你回来了么?”

  原已心凉如冰的孟医师,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浑身一震,迟怔地缓缓抬首。瞬间心中悬着的那块巨石登时落了一半,她再也支撑不住,腿一软便要跌坐,幸而孙婆快步上前扶住了她,孟医师手忙脚乱地借着她的力道站起身,声音带着未散的颤音,急切追问,“孙婆?阿禾、阿谡他们都去哪儿了?”

  孙婆一面小心扶着她往屋内走,一面低声安抚,“主母别急,先坐下缓口气。”

  说着引她在桌边落座,又转身从桌上提起茶壶,倒了杯温热的茶水递过去,这才慢慢开口,“阿郎和小主人都好着呐。前些日子阿郎家里传信,称主母阿翁的身子不爽利,宫里不知怎得了消息,昨日就差人来传话,特允阿郎携小主人回乡探亲。未时便启程去了渡口,目下这个时辰,应是已经登船了。”

  孟医师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温热的茶水晃出几滴,落在手背上,“宫里差人传话?是谁传的话?”

  “老婆子听他自称是太医署的贾医正,同行的还有巡防营的高统领。”

  孙婆或许不识贾医正,可巡防营的统领她还是识得的,近日宅院周遭多了些巡防的卫队,高统领也频频出现在贞安坊。

  起初听到贾全的名讳时,孟医师的眉心瞬间拧得更紧,眼底掠过一丝嫌恶与警惕,握着茶杯的手指也下意识收紧。可当听闻同行的还有高统领时,她紧绷的肩背才渐渐舒展开来,眉宇间的凝重消散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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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医疾令》之规定,太医署的女医选拔有极为明确且严格的要求,无夫及无男女是核心条件之一,且常规选拔的女医还限定于官户婢这一贱籍群体。

  然孟医师年轻时师从黎书和,又因特召入宫诊治,备受后宫推崇,是以特殊恩典长期留宫。

  因她入宫前就已成婚,在太医署的品级一直不高,处处受限。且女医自身特殊,日常既要受太医署的医监、医正的考核和调度,又因常常服侍后宫,也需接受内侍省和尚药局的相关官员协同管理。

  这些年孟医师几是常常宿在宫里,与丈夫聚少离多。尚且是楚帝额外开恩,就近赏赐一处宅院。可早年间,她不敢生育,只因和丈夫的一场意外,这才有了这对双生子。然楚帝得知后非但没有降罪,反倒令太医署给她每月多添两日轮休。

  如此恩赏,早已惹来贾全的嫉妒和怨怼,这些孟医师都心中有数。

  故今日若是贾全单独前来传信,她唯恐此中有诈,可若是有巡防营的高统领一同前来,尚且打消了她几分顾虑。

  思绪稍定,孟医师抬眼问道,“孙婆怎不与我夫君同去?”

  孙婆闻言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挤作一团,语气带着几分妥帖,“老婆子若跟着去了,主母回来,满院空荡荡的找不到人,该着急了。我守着宅子,主母回来也有个着落。”

  孟医师望着孙婆苍老却温和的脸,心中泛起一丝暖意。

  她忽然起身,快步走到里间的妆奁前,从里面挑出几件成色上好的首饰,几乎都是宫里的赏赐。她尽数握在手中,转身塞进孙婆怀里。“孙婆,这些年我们一家能安稳度日,全赖你悉心照料。阿禾、阿稷自小跟着你,吃喝拉撒都是你操心,比我这做娘的还要尽责······”

  “主母,可使不得。”孙婆连忙抬手推辞,将首饰往回塞,脸上满是惶恐,“照料主母和小主人,本就是老婆子的分内事,哪能要主母的东西?”

  “孙婆,你且收下。我还有事交代!”孟医师按住她的手,面容骤然一肃,方才的温和散去,换上了几分不容置喙的坚定,语音也跟着沉了下来,“夫君和两个孩子既已归乡,你就劳烦捎句话回去,让他们在老家安心照顾公婆,万万不可轻易回京。”

  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却很快被决绝取代,“待京中之事料理清楚,我就回去与他们团聚。可若是······若是我遭遇不测,你一定要告诉夫君,让他切勿来京城寻我,更不要追查缘由。只求他能安安稳稳地将阿禾、阿谡抚养成人,做个寻常百姓就好。”

  这番话说完,屋内瞬间陷入死寂,只断断续续地传来窗外风吹树叶的轻响。

  孙婆捧着首饰的手愈发颤抖,眼眶也跟着红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主母吉人天相”的安慰话,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孟医师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抬手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孙婆你也别担心,我只是随口说说。你明日一早就动身去渡口,追上夫君他们。这里的宅子······你不用管,我自会料理。”

  “主母可是遇到什么难处?难道是宫里······”

  “哎,你就别打听了,你记着我的话······”

  ‘砰砰砰!’

  话音还未落,院外忽地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力道又重又急,骤然打破了深夜的静谧,在空荡荡的宅院里显得尤为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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