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潭深鳞影现

　　墨守拙略带仓惶地离去，在汪小野院落外与高望低语片刻，两人便一同消失在临时营帐的方向。镇龙卫布置的无形屏障依旧存在，但那种时刻萦绕的、尖锐的探究感却悄然收敛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审慎的观望。

　　院落内，汪小野默然静立。指尖残留着方才星核自主震荡的微麻感，墨守拙那句“源初之星辉”和“契约锚点”在他心中回荡。朝廷的认知，似乎比他自己更清晰几分。他沉下心神，再次尝试与识海中那片沉寂的星辉之海沟通，试图更清晰地感知那所谓的“契约”痕迹，以及自身作为“锚点”的意义。星核缓缓旋转，回应以温润而磅礴的力量，但关于契约的具体信息，依旧如同雾里看花，只有一些模糊的概念碎片——平衡、守护、代价。

　　“小野哥，那老官儿好像被吓得不轻？”张大虎凑过来，挠着头，既有解气又有担忧，“这下朝廷会不会……”

　　“暂时不会。”汪小野摇头，“他们只是更看不透，所以会更谨慎。这是我们喘息的机会。”他看向赵六，“六哥，兄弟们情况如何？对周遭的煞气，可有什么特别感觉？”

　　赵六神色略显凝重：“正要跟你说。大部分弟兄只是觉得气息不畅，运功有些滞涩。但有几个原本修为较浅、或者受伤未愈的，反而……反而觉得这气息有些亲近，甚至吸纳一丝后，伤势恢复快了些许，只是心绪容易变得躁动。”

　　汪小野目光一凝。果然如此！煞气并非对所有人都是毒药，或许与个人体质、功法，乃至与“星陨契约”的潜在联系有关。这或许将是野火营在这新环境下，区别于其他势力，甚至区别于朝廷的关键。

　　“留意这些兄弟的变化，暗中记录。但切记，不可盲目吸纳，以防不测。若有异常，立刻停止并告知我。”他沉声吩咐。这或许是一把双刃剑，需步步为营。

　　与此同时，临时钦差行辕核心大帐内，气氛比昨夜更为凝肃。一座小型的传讯阵法正在帐中央运转，散发出柔和的白光。高望、墨守拙、岳昆仑三人立于阵前，神色恭谨。阵法光幕中，一道模糊不清、却威仪自生的身影端坐，只能依稀辨出身着冕服轮廓。正是通过特殊渠道，跨越遥远距离，与帝都核心人物进行的紧急通讯。

　　高望以最精炼的语言，汇报了幽州见闻：地脉崩毁、煞气泄漏、玄冥教踪迹、慕容垂废弛，以及，最重要的——汪小野与“源初之星辉”及“契约锚点”的关联。

　　光幕中的身影沉默片刻，一个平和却带着无边重压的声音透过阵法传来，直接作用于三人神魂深处：

　　“星陨古约，事关皇朝气运乃至此界平衡。典籍残缺，只言片语提及‘契定星穹，镇守八荒’，然约束为何，代价几何，早已湮灭。此子汪小野，福缘耶？祸胎耶？”

　　他顿了顿，继续道：“高望。”

　　“奴婢在。”

　　“尔等暂驻幽州，行‘察’、‘稳’二字诀。察，乃细观此子心性、潜力，及其与煞气、龙魂互动之秘，试探其是否可控、可用，而非一味压制。稳，乃控住幽州局面，勿使煞气灾情扩散，勿使辽骑渔利，勿使玄冥妖人趁机构乱。慕容垂，既已无用，可视情舍弃，或榨尽其最后价值。”

　　“岳昆仑。”

　　“末将在！”

　　“镇龙司首要职责，封堵煞气，评估危害。若此子果能与煞气共生甚至转化，乃天下苍生之幸，亦可能是应对未来更大劫波之关键。然，若其心术不正，或力量失控，危及社稷……尔当知取舍。”

　　“墨守拙。”

　　“老臣在！”墨守拙连忙躬身。

　　“倾你所能，解析星辉本质，追溯契约源流。所需典籍秘录，朕会命人速递幽州。此乃千秋之功，亦是弥天大险，慎之重之。”

　　“臣等领旨！”三人齐声应诺，光幕随之缓缓消散。

　　通讯结束，帐内三人久久无言。陛下的旨意清晰无比：对汪小野，以观察和笼络为主，但暗藏雷霆手段。幽州，已成了一盘关乎国运的棋局，而汪小野，是那颗最核心、最不稳定的棋子。

　　因朝廷的旨意下达，各方闻风而动。

　　岳昆仑加派兵力，一方面在龙脉节点外围布设更强大的封印阵法，延缓煞气泄漏，另一方面则开始有计划地引导城内残余百姓向相对安全的区域疏散，展现出专业高效的危机处理能力。但他麾下的镇龙卫，对汪小野院落的监控也升级了，不再仅仅是防止外出，更开始详细记录所有进出人员的言行气息。

　　墨守拙则一头扎进了临时搭建的藏书帐，对着即将从京城加急送来的皇室秘典目录眼放精光，同时不断摆弄他的星盘，试图建立与汪小野身上星辉的长期观测模型。

　　高望的手段则更为隐秘。他派人“请”来了伤势沉重的慕容垂。

　　慕容垂坐在下首，脸色苍白，勉力维持着镇定。

　　高望慢条斯理地品着茶，半晌才道：“慕容城主，闲话不提。陛下对幽州之事，甚为关切。关于那汪小野，你与其接触颇多，可知其师承来历？平日言行志向如何？与玄冥教，又有无隐秘勾连？”

　　慕容垂心中冷笑，知道这是要他做刀，却也别无选择。他斟酌词句，将汪小野描述成一个身怀异宝、行事乖张、野心勃勃的幸运小子，并暗示其力量与玄冥教功法或有相似之处，竭力将祸水引向汪小野。高望静静听着，不置可否，只是眼中偶尔闪过洞察的光芒。

　　而在城西一处被煞气笼罩、连镇龙卫都暂时未曾深入探查的废弃矿洞深处，玄冥教残存的几位长老正围绕着一座闪烁着幽绿火焰的祭坛。祭坛中央，一块破损的黑色玉符正在吸收着弥漫的煞气。

　　“总教已有回音！”一名长老声音带着激动，“圣女殿下听闻‘守碑灵’异动与契约重启之兆，已亲自动身，不日便将抵达北境！命我等不惜一切代价，盯紧那‘星辉载体’，并设法收集更纯净的‘九幽煞晶’，以待圣女驾临！”

　　“镇龙司看得紧，如何下手？”

　　“哼，煞气越浓，于我辈越有利。待圣女到来，自有手段瞒天过海。眼下，先让朝廷和那小子去斗，我们只需静待时机，坐收渔利。”

　　夜幕再次降临。汪小野屏退众人，独自在院中静坐。他不再试图强行解读契约，而是将心神沉入星核，细细感受周遭环境。在他的“能量感知”中，世界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面貌：镇龙卫的封印之力如同金色的网格笼罩着节点裂缝；逸散的灵气如乳白色薄雾；而九幽煞气，则如同墨色的暗流，在灵气雾霭中穿梭、侵蚀。

　　他心念一动，尝试引导一缕细微的星辉，不是排斥煞气，而是如同织网般，轻柔地包裹住一丝靠近院落的黑暗气流。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那原本充满毁灭意志的煞气，在温润星辉的包裹下，竟渐渐变得温顺，其中的狂暴因子被缓缓中和、剥离，最终沉淀下一小粒几乎看不见的、蕴含着精纯黑暗能量的结晶，随即又被星辉同化吸收，转化为一股冰凉却可控的能量，补充自身。

　　此法可行！星核的力量，竟能净化并转化煞气！

　　但就在他心头微喜之际，异变突生！似乎是感应到星辉对煞气的“驯化”，地底深处那原本疲惫的龙魂，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抗拒和愤怒的意念波动，仿佛汪小野的行为，触犯了某种禁忌的平衡！

　　同时，远在钦差行辕的墨守拙猛地抬头，看向星辰罗盘，只见代表汪小野的那点星辉光芒大盛，而其旁代表地脉龙气的光带，却剧烈震荡起来，隐隐泛起一丝不祥的血色！

　　“不好！星辉与龙魂冲突加剧！”墨守拙失声惊呼。

　　高望与岳昆仑闻声瞬间出现在帐外，看向城西方向，目光凝重。

　　汪小野的院落上空，夜空仿佛被无形之力搅动，星辉与一股来自地底的暗红戾气隐隐形成对峙之势！

　　刚刚稍有平复的幽州局势，因汪小野一次不经意的尝试，再起波澜！深潭之下的鳞爪，已悄然显露。

　　（第194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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