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规矩与狼崽子

　　流民坡上，血腥味尚未散去，混合着草木燃烧的焦糊气，令人作呕。短暂的死寂被伤者的呻吟打破。朝阳完全升起，无情地照亮这片修罗场：横七竖八的尸体，凝固的暗红血泊，散落的残破兵器。

　　还活着的人，或坐或躺，眼神空洞，大多还沉浸在厮杀后的麻木与失去亲友的悲痛中。小梅和小竹强忍着恐惧和恶心，用撕下的衣襟蘸着清水，为伤员擦拭伤口，进行最简陋的包扎。

　　汪小野撕下一条衣襟，紧紧缠住自己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疼痛让他额角渗出冷汗，但眼神却异常清醒和锐利。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幸存下来的二十几个汉子，他们大多带伤，神情萎靡。

　　“都起来！”汪小野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仗打完了，但还没结束！辽狗只是暂时退却，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想活命的，就别躺着等死！”

　　他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众人心上。人们挣扎着爬起来，目光汇聚到他身上，此刻，这个浑身浴血的少年，已是他们唯一的主心骨。

　　“第一件事，打扫战场！”汪小野下令，“把所有能用的东西都搜集起来！辽兵的刀、弓、箭矢、皮甲，哪怕只剩半片，也要！我们自己的兄弟……找个地方，好好安葬。”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低沉了一下。

　　众人默然，但行动了起来。搜集战利品的过程是压抑的，但当一柄柄锋利的辽制弯刀、一张张硬弓、一壶壶箭矢被堆放到一起时，一种实实在在的力量感开始冲淡些许悲伤。这些装备，对于几乎赤手空拳的他们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汪小野亲自检查着每一件战利品，内心快速评估：「弯刀十五把，完好的只有九把；弓七张，能用的五张；箭矢大概两百支……皮甲破损严重，但关键部位还能用。嗯，初步装备一个小队够了。」

　　战利品清点完毕，阵亡的乡亲也简单安葬。汪小野站在众人面前，脚下是那堆沾血的武器。

　　“现在，我们有刀了。”他踢了踢那堆武器，声音冷硬，“但光有刀，不过是待宰的羔羊。想在这乱世活下去，就得比狼更狠，比狐狸更狡猾！”

　　他目光如刀，逐个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我知道你们怕，我也怕。但怕没用！从今天起，想跟着我汪小野在这燕云之地杀出一条活路的，就得守我的规矩！”

　　众人屏息。

　　“规矩只有三条，很简单，也很难。”汪小野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令行禁止！ 我让你们冲，前面是刀山也得冲！我让你们撤，后面有金山也得撤！做不到的，现在就可以离开，我绝不阻拦。”

　　没人动弹。

　　他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生死与共！ 身边的，就是你的手足兄弟！可以争，可以吵，但绝不能在背后捅刀子，危难时绝不能抛弃同伴！违者，我亲手剁了他！”

　　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竖起第三根手指：“第三，以牙还牙！ 辽狗杀我们一人，我们必杀他十人！抢我们一粮，我们必夺他百石！受了欺负，就得十倍百倍地讨回来！都给我把腰杆挺直了，我们不是任人宰割的绵羊！”

　　这三条规矩，简单、直接、血腥，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心上，点燃了他们眼底压抑的火焰。

　　“现在，愿意留下，守这三条规矩的，上前一步，拿起地上的刀！”汪小野喝道。

　　短暂的沉默后，幸存者们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几乎同时，迈出了坚定的一步！他们默默地从那堆战利品中挑选着武器，粗糙的手掌握紧刀柄的那一刻，眼神已然不同。那是一种找到了方向和归属的眼神。

　　“很好！”汪小野点头，“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是无依无靠的流民！我们是——野火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们要像野火一样，在这燕云大地上烧出一片天！”

　　他没有时间去搞复杂的编制，直接指定了几个在刚才战斗中表现最勇猛、头脑也相对清醒的人担任临时伍长。

　　“接下来几天，我们会很忙。”汪小野开始布置任务，“第一，轻伤员协助重伤员，向黑松林深处转移，建立临时营地。小竹小梅负责统筹物资和照顾伤员。”

　　“第二，能动弹的，跟我进行最基本的队列和配合训练！别以为拿了刀就会打仗！你们之前的打法，跟街头斗殴没区别！”

　　“第三，派出哨探，监视辽军动向，同时想办法联系复汉帮！”

　　任务明确，众人立刻行动起来。汪小野则亲自带着那十几个还能训练的“野火营”第一批成员，在坡后一片空地上，开始了最基础的训练——如何列队，如何听号令前进后退，如何简单的劈砍格挡配合。

　　他的训练方法粗暴直接，动作不到位就骂，反应慢了就罚，但每教一个要领，都会讲解为什么这么做能保命，怎么能更有效地杀敌。这些朴实汉子们虽然叫苦不迭，却学得异常认真，因为他们知道，这少年教的，是真能活命的东西。

　　小竹和小梅看着在阳光下挥汗如雨、大声呵斥却又耐心示范的汪小野，看着他手臂上渗血的绷带，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她们知道，自己跟随的，不仅仅是一个恩公，更是一头正在试图唤醒和领导一群绵羊的……幼狼。

　　而这头幼狼，正努力地，要将这群伤痕累累的幸存者，锻造成第一支属于他自己的、能咬碎敌人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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