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和亲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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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楼上的风忽然变得刺骨。

  阿娇盯着刘彻,四岁孩童的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冷静。那双眼睛深不见底,仿佛能看透人心。

  “彘弟如何得知?”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

  刘彻把玩着手中的柳叶:“前日舅父与匈奴使者饮酒,彘儿在屏风后玩耍,恰巧听到。”

  恰巧?阿娇心中冷笑。这般巧合,怕是精心安排。

  “他们具体说了什么?”

  “左贤王说,若能得汉家最尊贵的翁主为阏氏,愿永守边塞,不再南下。”刘彻抬头看她,“舅父说,堂邑翁主身份尊贵,需重金为聘。”

  阿娇握紧城垛,汉白玉的冰凉透过掌心蔓延全身。原来在王信眼中,她不过是可以交易的货物。

  “陛下可知此事?”

  刘彻摇头:“父皇尚不知。舅父说,要先说服母妃,再由母妃向父皇进言。”

  好个迂回之计。若王夫人以“为国牺牲”为名劝说,景帝难免动摇。

  “姐姐不必担心。”刘彻忽然拉住她的衣袖,“彘儿不会让姐姐去匈奴的。”

  阿娇低头看他:“彘弟要如何阻止?”

  “彘儿自有办法。”孩子眼中闪过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狡黠,“但姐姐要答应彘儿一件事。”

  “什么事?”

  “他日若彘儿需要相助,姐姐不可推辞。”

  阿娇心中警铃大作。这是要她许下承诺,绑在刘彻的战车上。

  “彘弟说笑了,你还小,能需要什么相助?”

  刘彻却道:“姐姐可知,栗姬虽废,其子刘荣仍是太子。而彘儿...”他顿了顿,“只是个美人所出的皇子。”

  这话说得太过通透,完全不似四岁孩童。阿娇忽然想起窦太后的警告:彘儿不简单。

  “彘弟志向不小。”

  “非是志向,”刘彻轻声道,“是自保。在这未央宫中,不争即是死路。”

  暮鼓响起,城下人群渐散。王信与匈奴使者也消失在街角。

  阿娇将柳枝别在腰间:“天色已晚,该回宫了。”

  “姐姐还未答应彘儿。”

  阿娇俯身,与他平视:“彘弟,你可知承诺二字有多重?”

  “彘儿知道。一诺千金,生死相托。”

  “既然如此,”阿娇直起身,“等彘弟真正需要时,再来找姐姐吧。”

  她转身下城,衣袂在晚风中翻飞。刘彻站在原处,望着她的背影,唇角微扬。

  回到长乐宫,窦太后正在听宫人念边报。

  “...左贤王退兵三百里,边市初开,胡汉相安...”

  阿娇挥手屏退宫人,将城楼所见尽数禀报。

  窦太后沉默良久,方道:“王家...果然按捺不住了...”

  “外祖母,我们该如何应对?”

  “将计...就计...”

  “何谓将计就计?

  窦太后苍老的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他们既要你和亲...便答应他们...”

  阿娇愕然:“外祖母!”

  “不过...”窦太后缓缓道,“要换个...和亲的人选...”

  三日后,宣室殿朝会,王信果然上书,提议选翁主和亲,以固边塞。

  景帝不置可否,只问群臣意见。

  窦婴第一个反对:“陛下!堂邑翁主乃馆陶长公主之女,太后掌珠,岂可远嫁蛮夷?此举有损国体!”

  王信辩道:“正因翁主身份尊贵,方显诚意。昔有细君公主远嫁乌孙,为国立功,青史留名...”

  “左贤王岂是乌孙昆弥可比?”李广怒道,“匈奴豺狼之性,翁主若去,必受欺凌!”

  双方争执不下时,一直沉默的庄青翟忽然道:“臣有一议。”

  “讲。”

  “和亲之策,未必非要堂邑翁主。”庄青翟道,“可择宗室女,封为公主,同样显我朝诚意。”

  王信立即反对:“寻常宗室女,岂能显诚意?左贤王指名要娶窦氏外孙...”

  “哦?”景帝挑眉,“爱卿如何得知左贤王指名要娶窦氏外孙?”

  王信顿时语塞。他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阿娇在帘后冷笑。这正是窦太后的计策——引蛇出洞,让王信自曝其短。

  朝会不欢而散。景帝虽未立即决断,但对王信已生疑心。

  当晚,阿娇依计求见景帝。

  “陛下,阿娇愿往匈奴和亲。”

  景帝震惊:“你...你说什么?”

  “阿娇思之再三,若一人可换边塞安宁,阿娇愿往。”她垂首道,“只是...”

  “只是什么?”

  “阿娇听闻,左贤王暴虐,前三位阏氏皆不得善终。”阿娇抬头,眼中含泪,“阿娇死不足惜,只怕嫁过去后受尽屈辱而亡,反令匈奴更轻汉室。”

  景帝动容:“朕岂能让你受这等委屈!”

  “阿娇有一计,既可全两国之好,又可保汉室颜面。”

  “讲。”

  “可择一聪慧宗室女,假称翁主,厚嫁匈奴。再派精兵良将护送,明为送亲,实为震慑。若左贤王善待公主,则边市照常;若敢欺凌,则大军压境。”

  景帝沉思良久,忽然道:“此计甚善。但...你如何得知左贤王暴虐?”

  阿娇早有准备:“张沐使匈奴前,曾与阿娇详谈匈奴风土人情。这些...都是他告诉阿娇的。”

  她并未说谎,只是未说全——这些是张沐密信中透露的。

  景帝颔首:“张沐忠心可嘉。”

  计划已定,接下来便是人选。

  出乎阿娇意料,刘彻竟主动推荐一人——淮南王刘安之女刘陵。

  “陵姐姐聪慧美丽,通晓诗书,必能胜任。”刘彻在景帝面前侃侃而谈,“且淮南王素有贤名,其女身份尊贵,左贤王必不会起疑。”

  阿娇心中疑云丛生。刘陵此女,她前世有所耳闻,工于心计,长袖善舞。刘彻推荐她,意欲何为?

  更让她意外的是,王夫人竟也赞成此议。

  “陵翁主才貌双全,确是上佳人选。”王夫人温婉笑道,“且淮南地远,若能借此与朝廷亲近,也是美事一桩。”

  事出反常必有妖。阿娇命人细查,果然发现端倪——刘陵之母与王夫人是远亲,且刘安近年来与赵国往来密切。

  “原来如此。”馆陶公主得知后冷笑,“王氏这是要拉拢淮南王,扩充势力。”

  阿娇却觉得不止如此。她想起前世刘安最后以谋反被诛,难道此时就已有了异心?

  四月朔,刘陵入京。

  这位淮南翁主果然名不虚传,不仅容貌秀丽,更难得的是谈吐不俗,见识过人。连窦太后见了都称赞:“此女...不凡...”

  然而阿娇在她眼中看到了与刘彻相似的深沉——那不是少女该有的眼神。

  更让阿娇在意的是,刘陵入京当日,就秘密会见了王信。而次日,她又去东宫拜访了太子刘荣。

  “她在布局。”张沐的信适时送到,“据沐探查,刘陵与赵国、淮南皆有联系。此次和亲,恐是其父刘安与赵王的共同谋划。”

  信的最后,张沐写道:“匈奴内部有变,左贤王地位不稳。若此时和亲,或可助其巩固势力。望翁主慎之。”

  阿娇焚信沉思。原来这和亲背后,牵扯着这么多势力。

  她忽然想起刘彻那日的承诺——“彘儿不会让姐姐去匈奴的”。

  难道他早已看穿这一切?

  四月中旬,和亲之事敲定。刘陵被封为“平安公主”,择日远嫁。

  饯行宴上,刘陵举杯向阿娇敬酒:“久闻姐姐芳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阿娇回礼:“妹妹为国远嫁,才令人敬佩。”

  “陵儿有个不情之请。”刘陵忽然道,“此去塞外,不知何时能归。临行前,想向姐姐讨个念想。”

  “妹妹想要什么?”

  “听闻姐姐琴艺超群,想求姐姐一曲,以慰乡思。”

  众目睽睽之下,阿娇无法推辞,只得应下。

  琴声起时,满座皆静。阿娇奏的是一曲《幽兰》,清越悠扬,暗含孤芳自赏之意。

  刘陵凝神细听,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曲毕,她轻声道:“姐姐此曲,让陵儿想起一句诗:兰生幽谷,不为莫服而不芳。”

  阿娇心中一震。这是《淮南子》中的句子,刘陵在此引用,是在暗示什么?

  宴散后,刘彻悄悄拉住阿娇:“姐姐可知刘陵为何指名要听《幽兰》?”

  “为何?”

  “因为这是左贤王最爱的曲子。”刘彻低声道,“她这是在向匈奴示好。”

  阿娇蹙眉:“你如何得知?”

  “彘儿自有消息来源。”孩子微微一笑,“姐姐现在可信彘儿了?”

  阿娇看着他,忽然问:“刘陵远嫁,对谁最有利?”

  “自然是对推荐她的人。”刘彻答得坦然,“彘儿在宫中势单力薄,需要助力。”

  “所以你与刘陵...”

  “各取所需。”刘彻截住她的话,“她得名分,彘儿得淮南王这个人情。”

  如此直白的承认,反倒让阿娇不知如何接话。

  刘彻忽然正色:“但彘儿对姐姐,绝无利用之心。”

  “哦?”

  “因为彘儿知道,真心才能换真心。”他仰头看她,眼神清澈如初,“姐姐是彘儿在这深宫中,唯一不想算计的人。”

  阿娇怔住了。这一刻的刘彻,又变回了那个四岁的孩子。

  是演技太过精湛,还是确有几分真心?

  她分不清。

  五月端阳,平安公主的车驾在万众瞩目中离开长安。送亲的队伍绵延数里,旌旗招展。

  阿娇站在城楼上,望着渐行渐远的车队。

  云袖低声道:“翁主,张公子有信来。”

  信很短,只有一句话:“匈奴内乱将起,平安公主恐难平安。”

  阿娇将信纸揉成一团。

  她忽然明白,在这场和亲大戏中,每个人都戴着面具,每句话都藏着机锋。

  包括那个口口声声说不会算计她的刘彻。

  风起,吹动她腰间柳枝。

  阿娇望向未央宫的方向,目光渐冷。

  既然人人都戴着面具,那她也该好好演这出戏了。

  毕竟,这一世的陈阿娇,早已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痴情女子。

  她是归来复仇的凤凰,必将在这未央宫中,燃起燎原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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