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使者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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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匈奴使者下榻的驿馆在长安西市,四周胡商云集,鱼龙混杂。阿娇的马车在巷口停下,她披着深色斗篷,在云袖的搀扶下悄然下车。

  “翁主,这边走。”早已等候在此的李婉儿低声道,“使者住在最里的独院,四周都有护卫。”

  阿娇点头,三人借着夜色掩护,绕到驿馆后墙。墙内传来阵阵羊肉腥膻与马奶酒的气味,还有匈奴人粗犷的歌声。

  “他们在饮酒作乐。”李婉儿蹙眉,“此时恐怕不便相见。”

  阿娇却道:“正因他们在饮酒,才是最好的时机。”

  她示意云袖取出事先准备的胡服:“换上。”

  片刻后,三个“胡商女眷”出现在驿馆侧门。把门的匈奴护卫醉眼朦胧地打量她们:“干什么的?”

  阿娇用熟练的匈奴语答道:“送酒的。管家让我们送几坛新酿的马奶酒来。”

  护卫狐疑地看了看她们手中的酒坛,挥挥手放行。

  院内篝火熊熊,几个匈奴使者正搂着胡姬饮酒,见阿娇等人进来,只当是驿馆仆役,并未在意。

  阿娇目光扫过全场,锁定了一个独自坐在角落的老者——正是白日朝会上态度倨傲的正使呼衍术。

  她示意李婉儿和云袖分散注意力,自己端着酒坛走向呼衍术。

  “大人,新酿的马奶酒。”她躬身献酒。

  呼衍术抬眼看她,目光锐利:“汉人?”

  “奴婢是月氏人。”阿娇用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答道,“家在敦煌,通晓胡汉语言,在驿馆做通译。”

  呼衍术似乎信了,接过酒碗一饮而尽:“酒不错。你会写字吗?”

  “会一些。”

  “正好。”呼衍术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纸,“帮我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阿娇接过羊皮纸,心中一震。这正是刘彻交给使者的那封信!

  她强作镇定地展开羊皮纸,上面用秀丽的汉隶写着一首诗: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曦。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

  是汉乐府《长歌行》。阿娇蹙眉,刘彻送这首诗给匈奴使者是何用意?

  “写的什么?”呼衍术问。

  “是一首汉诗,讲的是...时光易逝,要珍惜当下。”阿娇谨慎地选择用词。

  呼衍术哈哈大笑:“这小子!是在劝我们及时行乐吗?”

  阿娇心中疑云更重。这首诗表面是劝人珍惜光阴,但“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一句,常被引申为游子思归...

  她忽然明白了。刘彻是在暗示使者,他如同东流之水,终将西归——意指他日若得势,必与匈奴修好。

  好隐晦的示好!若非她通晓诗文,几乎要被瞒过。

  “大人认识写诗的人?”阿娇试探地问。

  呼衍术眯起眼:“一个有意思的小子。他说他日若执掌汉室,愿与单于永结盟好。”

  果然如此!阿娇心中冷笑。刘彻这是在为将来铺路。

  “如此大事,大人可信?”

  “信不信不重要。”呼衍术又斟了一碗酒,“重要的是,他给了我们一个拖延时间的理由。”

  “拖延时间?”

  “单于需要时间整合各部。”呼衍术醉醺醺地说,“既然汉室内部有人愿意合作,何不多等几年?”

  阿娇心中凛然。原来匈奴并非真心和谈,而是在争取时间。

  “那和亲之事...”

  “自然是幌子。”呼衍术得意道,“那个十岁的小公主,我们要来何用?不过是试探汉室的底线。”

  这时,一个匈奴护卫匆匆走来,在呼衍术耳边低语几句。呼衍术脸色微变,立即起身。

  阿娇趁机将羊皮纸塞入袖中,躬身退下。

  回到马车,李婉儿急问:“翁主,可探听到什么?”

  阿娇取出羊皮纸:“立即抄录一份,原件稍后送回呼衍术房中。”

  “这是...”

  “刘彻通敌的证据。”

  回到长乐宫已是子时。阿娇顾不上休息,立即求见窦太后。

  听完禀报,窦太后沉默良久。

  “诗...是好诗...”老太后轻叹,“心机...也是好深...”

  “外祖母,我们该当如何?”

  “将计...就计...”窦太后道,“他既要拖延...我们便...速战速决...”

  “可边军尚未准备周全...”

  “所以...要和亲...”

  阿娇愕然:“真要送阳信公主去匈奴?”

  “不是阳信...”窦太后缓缓道,“是...你...”

  阿娇如遭雷击:“外祖母!”

  “自然是...假的...”窦太后握住她的手,“选一死士...假扮成你...借送亲之机...行刺伊稚斜...”

  阿娇恍然。这确是险中求胜之策。

  “但呼衍术见过我...”

  “所以...你要先去...”窦太后目光深邃,“以真乱假...”

  计划很快制定。阿娇将以“探望刘陵”为名先行出塞,稳住匈奴。同时挑选死士假扮公主,在送亲队伍中伺机行刺。

  馆陶公主得知后坚决反对:“太危险了!娇娇若去匈奴,无异于羊入虎口!”

  “母亲,这是最好的办法。”阿娇冷静分析,“我不去,匈奴必起疑心。我去,反而安全——他们还要用我牵制汉军。”

  “可是...”

  “没有可是。”阿娇坚定道,“外祖母需要时间调兵,边关需要时间布防。若能以我一人换得数月时间,值得。”

  馆陶公主泪如雨下:“你若有个三长两短...”

  “我不会的。”阿娇微笑,“母亲忘了?我可是重生之人。”

  这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前世她受尽屈辱,这一世,她要亲手改写命运。

  三日后,阿娇上书太子,自请出塞“探望堂姐刘陵”。同时,窦婴秘密调集北军精锐,向边境移动。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多数人称赞翁主深明大义,也有人怀疑其中另有隐情。

  最让阿娇意外的是,刘彻的反应。

  “姐姐不能去!”他闯进学宫,第一次失了从容,“匈奴虎狼之地,姐姐此去凶多吉少!”

  阿娇正在整理行装,头也不抬:“彘弟不是希望与匈奴修好吗?姐姐此去,正是为两国友好。”

  刘彻跪了下来:“彘儿知错了!彘儿不该...不该与使者私下往来...”

  “哦?”阿娇终于抬头,“彘弟与使者往来什么了?”

  刘彻脸色煞白,显然意识到说漏了嘴。

  “彘儿...彘儿只是...”

  “只是送了一首《长歌行》?”阿娇取出抄录的羊皮纸,“‘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彘弟这是在向匈奴示好?”

  刘彻怔怔地看着那张纸,忽然笑了:“姐姐果然知道了。”

  他站起身,又变回那个深不可测的孩子:“既然如此,彘儿也不必隐瞒。不错,彘儿确实向匈奴示好,但并非为私利。”

  “那是为何?”

  “为争取时间。”刘彻目光炯炯,“父皇病重,太子年幼,朝局不稳。若此时与匈奴开战,必败无疑。彘儿宁可背负骂名,也要为汉室争取喘息之机。”

  这番话掷地有声,若非阿娇早知道他的野心,几乎要被感动。

  “彘弟用心良苦。”她淡淡道,“但姐姐此去,正是要为你争取更多时间。”

  刘彻凝视她良久,忽然道:“姐姐恨彘儿吗?”

  “为何要恨?”

  “因为彘儿...算计了姐姐多次。”

  阿娇放下手中衣物,走到他面前:“彘弟,你记住:在这未央宫中,每个人都在算计。姐姐不恨你算计,只恨你不够坦诚。”

  她俯身,与他平视:“若你我注定为敌,不妨光明正大地较量。背地里的手段,终非王道。”

  刘彻眼中闪过一丝震动。他沉默片刻,郑重一揖:“彘儿受教。”

  起身时,他递过一个锦囊:“此去凶险,姐姐带上这个。或可保命。”

  阿娇接过锦囊,入手沉重。

  “是什么?”

  “彘儿的一点心意。”刘彻深深看她一眼,“姐姐保重。”

  他转身离去,再未回头。

  阿娇打开锦囊,里面是一块玄铁令牌,上刻“如朕亲临”四字。

  她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景帝的密令?刘彻从何得来?

  更让她心惊的是令牌下的纸条,上面是刘彻工整的字迹:

  “单于好猎,每逢月圆必出营。随行护卫不过百人。”

  这是伊稚斜的行踪习惯!刘彻连这个都知道?

  阿娇握紧令牌,心中五味杂陈。这个四岁的孩子,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

  出发前夜,兰台社众女秘密为阿娇送行。

  “翁主此行,千万小心。”淳于瑶献上一个药囊,“这些是解毒丹、金疮药,还有...假死药。”

  李婉儿递上一柄匕首:“这是兄长所赠,削铁如泥。”

  刘无采则送上一卷地图:“这是无采根据商旅描述绘制的匈奴王庭地形图。”

  阿娇一一收下,心中感动:“多谢姐妹们。我走之后,兰台社就交给你们了。”

  “翁主放心。”李婉儿道,“我们已经建立了一套传递消息的渠道,必能及时互通有无。”

  刘无采忽然道:“翁主,无采有一事相求。”

  “讲。”

  “若...若有机会,请救陵姐姐一命。”刘无采眼中含泪,“她...其实很苦。”

  阿娇轻叹:“我尽力而为。”

  次日清晨,送行的队伍集结在未央宫前。阿娇一身戎装,英姿飒爽。

  馆陶公主含泪为她系上斗篷:“一定要平安回来。”

  “女儿遵命。”

  窦太后因病情加重未能亲送,但让宫人传来口谕:“活着...回来...”

  太子刘荣亲自斟酒饯行:“姐姐大义,孤铭记于心。”

  满朝文武皆来相送,场面隆重。阿娇知道,这其中真心担忧的没有几个,多数人只是做做样子。

  就在她准备上马时,一骑快马飞奔而来。

  “翁主留步!”马上跳下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

  阿娇定睛一看,竟是多日未见的张沐!

  “你...你怎么回来了?”

  “沐听闻翁主要出使匈奴,特快马加鞭赶回。”张沐递上一卷羊皮纸,“这是伊稚斜各部首领的详细情报,或许对翁主有用。”

  阿娇接过羊皮纸,发现张沐瘦了很多,但目光更加坚毅。

  “你在匈奴这些时日...”

  “收获颇丰。”张沐低声道,“详情容后禀报。翁主只需记住:伊稚斜最宠信的阏氏名叫阿伊古,此女是突破口。”

  阿娇点头:“我记下了。”

  张沐忽然单膝跪地:“沐愿随翁主同行!”

  “不可。”阿娇扶起他,“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看向未央宫深处:“替我...看着刘彻。”

  张沐会意,郑重颔首。

  朝阳升起,为长安城镀上一层金辉。阿娇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这座承载了她两世悲欢的皇城。

  这一去,或许再无归期。

  但她义无反顾。

  “出发!”

  马蹄声声,踏碎清晨的宁静。阿娇的身影在晨光中渐行渐远,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必将激起千层浪。

  而未央宫最高处的城楼上,一个瘦小的身影久久伫立。

  刘彻望着远去的身影,轻声自语:

  “姐姐,这一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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