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竞渡迷雾

　　夷洲港内，一支精悍的舰队正在悄然集结。与寻常水师舰船不同，这支舰队的核心并非庞大的楼船，而是数艘船体修长、吃水较深、兼具速度与适航性的“探索级”海船。船上不仅配备了强弩与改良后的“火神泪”，更装载了大量勘测、绘图、格物分析所需的器械，以及足够支撑数月远航的补给。随行人员除却精锐水师官兵外，更有兰台社的精干力量、格物所的核心匠师，以及通晓海外风物、身手不凡的能人异士。

　　一切都在高度保密中进行，对外只宣称长公主殿下欲亲往更东面的已归附岛礁巡视，以彰显朝廷对海疆的重视。

　　都护府书房内，烛火摇曳。

　　阿娇已换上一身利落的深青色骑射服，外罩轻便皮甲，长发简单束起，褪去了几分宫装时的雍容，却更添飒爽与决断。张沐同样是一身便于行动的戎装，正在做最后的行程确认。

　　“航线已最终核定，将借助几处已知的、海流相对平缓的通道切入群岛。”张沐指着铺在桌上的海图，指尖划过一条迂回却相对安全的路线，“胥弥选择的方向更为直接，但也更靠近那片常年被狂暴漩涡与异常磁力笼罩的区域，风险极大。我们虽落后数日，但若他们被天险所阻，我们仍有赶超的机会。”

　　阿娇目光沉静地扫过海图上那片被标注了大量危险符号的区域：“胥弥非是鲁莽之人，他既敢行险，必有倚仗。不可心存侥幸。”她抬起眼，看向张沐，“我们最大的优势，在于这幅星图。胥弥或许知道群岛中有重要遗迹，但他未必清楚‘观星台’的确切位置与真正意义。这是我们反超的关键。”

　　张沐颔首：“臣已命人将星图推算出的‘观星台’可能方位，与此前发现遗迹的方位进行叠加，圈定了三个可能性最高的区域。进入群岛后，我们将优先探查这三处。”

　　“好。”阿娇点头，随即语气微沉，“长安方面……”

　　“陛下新的旨意已通过驿站系统发往东南各州郡，内容与我们所料相差无几。”张沐语气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峭，“臣已传令夷洲及周边可信赖的州郡，凡涉及此次行动的一切人员、物资调派，皆走兰台与都护府内部应急渠道，绕过常规行政体系。”

　　阿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旋即被坚定取代：“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待此间事了，再论其他。”

　　次日黎明，晨雾未散。

　　舰队悄然驶离夷洲主港，如同数支利箭，射向东方那片愈发浓重、仿佛亘古不变的迷雾。

　　一进入“沉默群岛”的外围海域，天地仿佛骤然变色。天空是铅沉的灰白，阳光难以透入，海水的颜色也变得幽暗深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杂着腐朽海藻与某种奇异金属气息的味道。四周寂静得可怕，连寻常海域不绝于耳的海鸥鸣叫也消失无踪，唯有船体破开粘滞海水的哗哗声，显得格外清晰而孤独。

　　航行变得异常艰难。指南针在这里时而疯狂旋转，时而完全失效，只能依靠经验最丰富的舵手观测极其微弱的天光与海流来判断方向。海面之下，暗礁丛生，形态怪异，如同潜伏的巨兽獠牙。不时有诡异的浓雾毫无征兆地涌来，将舰队彻底吞噬，能见度降至数尺之内，船与船之间仅能依靠特定的、低沉的号角声保持联系，以防碰撞或迷失。

　　阿娇大部分时间都站在主舰“破浪”号的舰桥上，面色沉凝地观察着这片仿佛被世界遗忘的海域。张沐则寸步不离，既要指挥舰队规避风险，又要时刻关注她的安危。

　　“此地的天地元气，混乱而……古老。”阿娇轻声对张沐道，她能感觉到一种迥异于中原大地的、沉淀了无数岁月的苍茫气息，其中似乎还夹杂着某种微弱却持续存在的、非自然的能量波动。

　　张沐亦有同感：“格物所携带的几件探测仪，自进入此地，指针便一直处于微幅震颤状态。此地确有古怪。”

　　航行至第三日午后，舰队依照计划，靠近了第一个疑似“观星台”所在的区域。那是一座面积不小的岛屿，岛屿中央耸立着数座陡峭的、如同被巨斧劈开过的黑色山峰。

　　就在舰队寻找合适锚地之时，前方负责侦察的快艇突然发回急促的灯光信号——发现蓬莱船只活动痕迹！

　　“是全速前进，还是暂时规避？”副将请示道。

　　张沐看向阿娇。

　　阿娇极目远眺那座笼罩在薄雾中的黑色岛屿，眼神锐利如鹰隼。

　　“胥弥既已在此，说明我们方向未错。”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不必规避，保持警戒，靠过去！”

　　“传令各舰，检查武备，准备接敌！”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舰队阵型微调，如同绷紧了肌肉的猎豹，向着未知的险地与潜在的敌人，沉稳而坚定地迎了上去。

　　竞渡迷雾，狭路相逢。在这片失落的舞台上，远古的回响与现代的锋芒，即将正面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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