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破局之弈

　　夷洲来的信使船队带来了三样东西：充足的补给、朝廷授权阿娇“临机决断”的诏书，以及大司农府整理的一份绝密档案——关于秦时方士徐福东渡的宫廷记载副本。

　　阿娇连夜翻阅这些泛黄的竹简，上面记载着徐福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东渡时，除童男童女外，还带走了“百工巧匠三千，五谷种籽各十车，及《考工记》、《神农本草》等典籍百余卷”。

　　“三千工匠，百卷典籍……”阿娇眸光闪动，“难怪蓬莱洲技艺如此精湛，他们继承了先秦最精华的工技与农术！”

　　与此同时，派出的水鬼再次冒险潜入，带回了更确切的情报：内港中停泊的大型战舰至少有十五艘，形制统一，绝非短期所能建造。更重要的是，他们确认了张沐等人被软禁的客馆位置，并发现客馆附近的竹林内，隐藏着一条通往山腹的密道入口。

　　时机成熟了。

　　次日清晨，阿娇命“镇海”号升起代表最高级别的九旒旌旗，独自前出，直抵蓬莱洲港口外最佳弩炮射程的边缘。她身着正式朝服，立于船头，身边仅带两名号手。

　　号角长鸣，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港口守卫显然被这单舰迫近的举动惊动，很快，徐巿的身影出现在码头上，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长公主殿下去而复返，还如此阵仗，不知有何指教？”徐巿的声音通过铜喇叭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阿娇没有使用喇叭，她运足中气，清越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港口：

　　“徐长老，本宫此来，非为叙旧，只为三问！”

　　“一问蓬莱！尔等口口声声与世无争，为何暗中支持左明，假借梁王之名，搅动我大汉东海，致使生灵涂炭？!”

　　“二问传承！尔等先祖徐福，受命于秦始皇，求取仙药。仙药无踪，却在此处立国，继承的是大秦法统，还是已行僭越，自立为王？!”

　　“三问初心！尔等掌握先秦秘技，不思反哺故土，惠及中原百姓，反而藏匿海外，对故国兵戈相向，这就是尔等避世求存的‘道’吗？!”

　　每一问，都如重锤敲打在港口每一个蓬莱洲民的心头。尤其是关于徐福传承与初心之问，直接撼动了他们立世的根基。不少岛民脸上露出茫然与思索之色。

　　徐巿脸色终于变了，他试图打断：“殿下此言差矣……”

　　“徐长老不必急于辩解！”阿娇根本不给他机会，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然之威，“本宫已奏明我朝天子！十日之内，若不见我使臣张沐安然归来，若得不到蓬莱洲对此三问的明确答复——”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港口那些巨大的弩炮和战舰，一字一句道：

　　“我大汉雄师，将不再视蓬莱为海外仙山，而是叛秦余孽、祸乱海疆之敌国！届时，玉石俱焚，休怪本宫言之不预！”

　　这是最后通牒！

　　说完，阿娇根本不等徐巿回应，“镇海”号直接调转船头，从容不迫地驶离，留下港口一片死寂，以及面色铁青的徐巿。

　　阿娇的强硬姿态，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蓬莱洲内部引发了剧烈震荡。

　　当夜，岛内长老会争论不休。以徐巿为首的保守派主张暂避锋芒，从长计议；而另一派以掌管工坊与战舰的“兵工长老”为首的强硬派，则认为汉朝是在虚张声势，主张立即扣押张沐，甚至主动出击，摧毁海上汉舰。

　　而被软禁在客馆的张沐，也感受到了气氛的诡异。看守明显增多，送来的饭食也变得简陋。

　　深夜，就在张沐苦思对策时，窗棂被极轻地叩响。他警觉地起身，只见一道黑影敏捷地翻窗而入，正是那名水鬼校尉！

　　“张大人！殿下已在海上发出最后通牒！我等奉命接应大人撤离！”

　　张沐心中一震，既为阿娇的果决感到振奋，又深知此刻撤离的危险。“岛内情况如何？”

　　“人心浮动，长老会意见不合。殿下让属下带话：破局之机，或在内部。”

　　“内部？”张沐若有所思。他想起白日隐约听到的争吵声，以及徐巿与那位兵工长老之间微妙的不睦。

　　“先不急撤离。”张沐做出决断，“你来的正好，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他低声对校尉吩咐了几句，校尉领命，再次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

　　次日，一个关于“长老会欲牺牲普通岛民，与汉朝开战”的流言，开始在蓬莱洲的工匠和普通民众间悄然传播。同时，一张描绘着中原繁华景象、物产丰饶的绢图（由水鬼带入），也在暗中流传，与岛上虽然安定却略显单调的生活形成了对比。

　　怀疑与渴望的种子，被播撒了下去。

　　而阿娇在海上，接到了水鬼冒死送出的张沐密信：

　　「岛内非铁板一块，可分化。徐巿或有顾忌，兵工长老主战。流言已起，静待其变。勿以我为念，大局为重。」

　　阿娇收起绢信，望向迷雾笼罩的岛屿。

　　棋子已经落下，现在，要看蓬莱洲如何接招了。这场博弈，从海上，延伸到了岛上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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