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天定”姻缘

　　乔月刚刚草草收拾好几件贴身衣物，尚未启程，东方的天际已透出鱼肚白。

　　乔府地处偏僻，离主街甚远，她所居的院落更是幽深，然而此刻，却隐隐有喧嚣之声穿透晨曦的静谧传来——

　　是唢呐高亢，鼓点激昂，间或夹杂着庄严肃穆的诵读声：

　　“值此端午良辰，恭请龙王显圣，引龙舟竞渡，护佑乡邻安康，江河安澜……”

　　原来今日已是五月初五，端午正日。

　　乔月揉眉心，心想：昨夜竟被姜天辰“叨扰”了一整夜，上演了一出血腥的审判，直至天明了。

　　也不知那几声凄厉的哭嚎是否惊扰了邻舍？转念一想，乔府如今人丁稀少，院落空旷，加之位置偏僻，只怕那点动静，也早湮没在这节日的喧嚣预备之中了。

　　“外面这般热闹，是要开始赛龙舟了？”乔月望向窗外，随口问道。

　　“是请龙神。”姜天辰已整理好微皱的衣袍，神情恢复了惯常的沉稳，仿佛昨夜那个冷酷行刑者只是幻影，“赛龙舟前的必要仪式。”

　　这请龙、祭龙神是央乾国延续数百年的古老习俗，源于先民对自然的敬畏与对先贤的缅怀，蕴含着驱邪避灾、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深厚寓意。

　　“京城如此重要的仪式，往年皆是陛下亲自主持，或是德高望重的宗室长辈。今年……是瑞王到场吗？”乔月有些疑惑。

　　乾帝兄弟五人，如今在世的，除却皇帝本人，便是大王爷瑞王与五王爷项王。按资历，瑞王更应主持。

　　“今年是项王主持。”姜天辰语气平淡，转身对候在一旁的许东吩咐，“将神女的行李先行送入宫中安置。此处……务必处理妥当，不留痕迹。”

　　“……”乔月看着他安排得如此理所当然，忍不住想说，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住进皇宫，算怎么回事？

　　名不正言不顺，岂不是徒惹非议？

　　“你也随我去江边观礼吧。”姜天辰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却不予解释，只道，“观礼完毕，便直接入宫。”

　　折腾一夜，乔月本是困倦的，但脑海中不断闪回昨夜那血腥可怖的画面，睡意早已被驱散得无影无踪。

　　她默默跟上姜天辰的脚步，毕竟这是未来的君王，现在的监国！

　　两人皆换上寻常布衣，混入熙熙攘攘的人潮，向着江岸边的龙王庙走去。

　　此时的江岸，已是人山人海，人头攒动。

　　村民们身着节日盛装，自发列成长队，翘首以盼。

　　队伍最前方，是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者，他们手持香烛、纸钱，神情肃穆。

　　身后跟着抬着祭品的青壮男子。那祭品甚是丰盛：完整的猪头、雄健的公鸡、鲜活的肥鱼，寓意“三牲”齐全。

　　旁边还整齐摆放着米酒、粽子和各色时令水果，一切都在早早搭好的祭台上准备就绪。

　　乔月与姜天辰挤在人群中时，仪式已然开始。

　　只见一位年约三十、相貌俊朗、气度不凡的男子——正是项王，已率领众人进入龙王庙内焚香跪拜，并高声恭读着请龙文疏。

　　待到请龙仪式接近尾声，几位精壮的青年吆喝着号子，将装饰华丽的龙舟缓缓推入波光粼粼的江水中。

　　就在这时——

　　“咻——嘭！”

　　数道流光划破天际，在空中轰然绽放，竟非寻常烟花，而是由点点光芒组成了清晰的诗句，映在黎明的天幕上，格外醒目：

　　乔府有女颜如玉，

　　月映红妆结连理。

　　姜郎才俊情不移，

　　天作之合两相依。

　　辰定佳缘共朝夕，

　　白首同心永相随。

　　“乔月姜天辰白首同心永相随？！”岸边眼尖的人已大声念了出来，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和议论。

　　乔月愕然抬头，恰好撞上姜天辰低垂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竟从他深邃的眼眸中，捕捉到了一丝……前所未见的、近乎温柔与笃定的情绪？

　　爱意？乔月心头一跳，随即暗自撇嘴：这定然是姜天辰事先安排好的把戏！

　　此时，祭台中央的项王手持酒爵，面向江面，庄重地洒酒三杯，继而焚香三柱，带领在场众人行三叩九拜之大礼。

　　然而，当众人依礼叩拜后抬起头时，更加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袅袅升起的香烟之中，竟缓缓凝聚、浮现出两行金光闪闪的对联：

　　上联：乔妆焕彩神女降，月皎星明贺大婚。

　　下联：姜府长孙承吉兆，天盟海誓爱长存。

　　横批：神女配皇长孙

　　这一下，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乔月？不就是那个乔家嫡女，那个传说中的轩辕神女？”

　　“姜天辰！是监国皇长孙殿下！”

　　“天降异象！这是上天旨意啊！”

　　……

　　惊叹声、议论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被这接连出现的“神迹”所震撼。

　　项王趁势振臂高呼，声音洪亮，传遍江岸：“此乃天意！龙王显灵，上天示意！神女与皇长孙，乃天作之合！”

　　在他的带动下，无论是江中龙舟上的健儿，还是岸边的万千百姓，都被这气氛感染，纷纷激动地附和起来，高呼声如同潮水般一波高过一波：

　　“神女！皇长孙！”

　　“天作之合！喜结连理！”

　　乔月看着这万众欢腾、仿佛确有其事的场面，一阵无语。

　　好吧，这下她可以完全确定了，这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

　　“你把辛贵妃和二皇子特意带到我院子里审问行刑，根本就是你计划中的一环，对不对？”乔月凑近姜天辰，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满和质问。

　　姜天辰并未否认，只是微微侧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这几日确实心力交瘁，而明日……我即将率军奔赴北境。前路艰险，只会更累。”

　　他的目光扫过欢呼的人群，最终落回乔月脸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无论是在你的院子处理内奸，还是此刻站在这里，我所求的，不过是希望你能和我站在一处……”

　　姜天辰坦言，北境之危，非他亲征不可。即便朝中仍有风险，他也必须去。而他一旦离京，皇宫与京城的安稳便成隐忧。

　　“借此赛龙舟之机，营造天定姻缘的迹象，将你以‘神女’之名正言顺迎入宫中。对外，可宣称得神女护佑，稳定民心军心；对内……”他顿了顿，“你在宫中，我方能安心征战。只是……若如实相告，恐你未必应允。”

　　所以，他才选择了这样一种方式——先用血腥的场面让她不敢再住乔府，再以这“天意”为她铺好入宫的道路，同时也将他二人的命运，更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

　　乔月望着他眼底难以掩饰的疲惫，以及那疲惫之下深藏的决然与……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恳请，原本想要斥责的话语，终究是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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