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前朝皇陵机关图？

　　三日后，玄妙观。

　　这六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沈月凝的心头。自那夜生死交锋后，这座荒废的道观在她意识里已与鬼门关无异。而林叙白的邀约，更像是一张通往未知深渊的请柬。

　　去，还是不去？

　　这个问题在她脑中盘旋了两日，直到赴约前的这个黄昏，依旧没有确切的答案。

　　萧绝那边毫无动静，自郡主寿宴回来后，他便似将她彻底遗忘，连凝辉院的守卫都透着一股例行公事的漠然。但这漠然之下，沈月凝能感觉到一张更精密、更无形的网正在收紧。他像是在等待，等待她下一步的动作，等待那条自以为隐秘的“暗线”浮出水面。

　　而“暗雀”的威胁也并未因鸟喙骨的暴露而消散，反而像阴湿处的苔藓，在寂静中无声蔓延。那枚被萧绝弃若敝履的鸟喙骨，仿佛一个诅咒，让凝辉院的空气都带着腐朽的气息。

　　林叙白……他在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里，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是隔岸观火的看客，是另有所图的棋手，还是……他也身陷其中，试图寻找破局的盟友？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乌云低压，闷雷在云层后滚动，一场暴雨似乎比约定之时来得更早。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

　　沈月凝站在窗边，看着院中那株在风中狂乱摇摆的老树，心中那份被压抑到极致的、属于复仇者的孤勇，终于冲破了一切权衡与恐惧。

　　她没有选择。无论是萧绝的囚笼，还是“暗雀”的追杀，都不会因她的退缩而消失。林叙白，是目前唯一一个主动向她伸出（尽管可能带着毒刺）的枝条，哪怕只是为了看清这枝条的本质，她也必须去。

　　深吸一口带着土腥气的空气，她不再犹豫。

　　子时将至，暴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窗棂上，噼啪作响，掩盖了世间大部分声响。这恶劣的天气，反而成了她最好的掩护。

　　如同上次一样，她换上深色便服，凭借对护卫巡逻间隙的记忆和雨声的掩护，再次铤而走险，攀上那株老树，翻过了王府的高墙。

　　雨水瞬间将她浇透，冰冷刺骨。她却顾不得许多，埋头扎入雨幕之中，向着城南方向疾奔。雨水模糊了视线，脚下泥泞不堪，夜行的危险倍增，但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去玄妙观，见林叙白！

　　当她再次踏入玄妙观破败的山门时，浑身已湿透，狼狈不堪，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脸颊不断滑落。观内比上次更加黑暗，唯有闪电偶尔划破天际，瞬间照亮那些狰狞的断壁残垣，随即又陷入更深的漆黑。雷声轰鸣，几乎要震碎耳膜。

　　她摸索着走向后殿，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前方未知的危险。

　　后殿依旧如同张开的巨口，黑暗深不见底。

　　她停在殿外，借着一次闪电的光芒，隐约看到殿内似乎有个人影，背对着她，站在上次那黑袍人毙命的地方附近，身形挺拔，并未佝偻，与“暗雀”的诡异截然不同。

　　是林叙白？

　　她握紧了袖中冰冷的银簪，压低声音，带着警惕：“林世子？”

　　那人影闻声，缓缓转过身。

　　又是一道闪电撕裂夜空！

　　惨白的光线下，映照出的，却是一张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脸！

　　剑眉星目，面容俊美凛冽，嘴角噙着一抹她熟悉到骨子里的、冰冷而慵懒的弧度——不是萧绝，又是谁？！

　　他怎么会在这里？！林叙白呢？！

　　巨大的震惊如同冰水，瞬间将沈月凝从头浇到脚，让她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萧绝站在破败大殿的中央，玄色衣袍在电光下泛着湿冷的光泽，他似乎也刚从雨中来。他看着浑身湿透、惊骇失语的沈月凝，眸中没有意外，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冰冷嘲弄。

　　“爱妃，”他开口，声音在雷雨的轰鸣中显得有些模糊，却字字清晰地砸在她心上，“看来本王来的，不是时候？还是说……你等的，本就不是本王？”

　　沈月凝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准备，在这一刻轰然崩塌！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萧绝一步步向她走来。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那双凤眸在闪电的映照下，深不见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失望，有一丝被背叛的阴戾，甚至……还有一丝淡淡的，近乎痛楚的什么。

　　【果然是他！林叙白！】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一次次挑战本王的底线！】

　　【这玄妙观……就这么让你流连忘返？！】

　　那心声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充满了压抑到极致的暴怒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刺痛。

　　他走到她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身上散发的湿冷寒气。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抚上她湿漉漉的脸颊，动作看似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告诉本王，”他声音低沉，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致命的危险，“你冒着大雨，深夜来此私会永昌侯世子……是想与他合谋，如何对付本王？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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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指尖滑到她的下颌，微微用力抬起，迫使她直视他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眸。

　　沈月凝浑身冰冷，牙齿都在打颤。完了。全完了。被他当场抓住与林叙白“私会”，这罪名，足够他当场将她格杀！

　　恐惧如同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她猛地闭上眼，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绝望的嘶喊：“我没有！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约我！我只是……我只是想查清沈家的事！我想报仇！”

　　这是她此刻唯一能想到的、最苍白无力的辩解。

　　萧绝盯着她，眸中的风暴似乎在缓缓积聚。雷声在天际炸响，震得残破的殿宇簌簌落下灰尘。

　　“报仇？”他重复着这两个字，语气古怪，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讥诮，“所以，你就找上了林叙白？你以为，他能帮你？”

　　他猛地松开手，力道之大让沈月凝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湿漉漉的石柱上。

　　“沈月凝，”他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你太让本王失望了。”

　　他转过身，不再看她，面向着殿外倾盆的雨幕，背影在电光雷鸣中显得孤绝而压抑。

　　“你以为林叙白是什么善男信女？你以为永昌侯府那片清水池塘，底下就没有淤泥？”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雨声，“他接近你，帮你，不过是因为你如今是摄政王妃，因为你可能触及到王府的秘密，因为……你或许能成为他扳倒本王的一颗棋子！”

　　沈月凝靠在石柱上，雨水和泪水混杂在一起，模糊了视线。她听着萧绝的话，心中一片冰凉。她知道，他说的可能是真的。林叙白的动机绝不单纯。可是……她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那王爷呢？”她忽然抬起头，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疯狂，“王爷将我困在身边，难道就不是利用？就不是把我当成棋子？王爷敢说，你对我，就没有半分算计？！”

　　这话如同利刃，狠狠刺向萧绝的后背。

　　他身形猛地一僵，缓缓转过身。

　　闪电再次亮起，将他脸上那一瞬间的、近乎狰狞的复杂表情照得清晰无比！那里面有被戳破心事的暴怒，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狼狈，甚至……还有一丝被她说中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什么。

　　【算计？】

　　【本王若真想算计你，你早就死了千百回了！】

　　【留你在身边……是因为……】

　　那心声戛然而止，如同被什么东西猛地堵住。

　　他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微微起伏，眸中情绪翻涌，最终都化为一片深沉的、骇人的黑暗。

　　“好，好得很。”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冰冷而残酷，“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

　　他一步步逼近，再次将她困在方寸之间，气息灼热地喷在她的脸上，混合着雨水的湿冷。

　　“那本王就明白告诉你，”他声音低沉，如同宣誓，又如同诅咒，“你是本王的王妃，生是本王的鬼，死是本王的死人！你的仇，你的恨，你的命，都只能由本王来处置！其他人，谁碰，谁死！”

　　他的话语带着绝对的占有和不容置疑的霸道，如同一道铁箍，将她牢牢锁死。

　　沈月凝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偏执与掌控欲的脸，心底那点反抗的火焰，仿佛被这冰冷的雨水和更冰冷的现实，彻底浇灭。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种认命般的苍凉。

　　就在这时——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不同于雨滴落地的声响，从大殿另一侧的角落传来。

　　萧绝和沈月凝同时警觉地转头望去！

　　只见那黑暗的角落里，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小小的、用油布包裹的物件！像是刚刚被人从窗外扔进来的！

　　萧绝眼神一厉，身形如电，瞬间掠至窗边，向外望去——暴雨如注，夜色深沉，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他脸色阴沉地走回来，捡起那个油布包。打开，里面并非什么危险之物，只有一本薄薄的、页面泛黄的古旧册子，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

　　他随手翻开一页。

　　闪电恰在此时再次亮起！

　　惨白的光线下，沈月凝清晰地看到，那书页上绘着的，赫然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类似地牢结构的机关图谱！而在图谱的角落，用一种古老的字体，标注着两个字——皇陵！

　　萧绝的瞳孔骤然收缩！捏着书页的指节瞬间泛白！

　　【前朝皇陵机关图？！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林叙白？还是‘暗雀’？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那心声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忌惮！

　　沈月凝也愣住了。前朝皇陵机关图？这东西的出现，意味着什么？难道“暗雀”或者林叙白，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王府地牢，还牵扯到前朝皇陵？！

　　萧绝猛地合上册子，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了一眼呆立原地的沈月凝，又看了一眼手中的册子，眸中神色变幻莫测。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将册子收入怀中，一把抓住沈月凝冰冷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回府。”

　　他不容置疑地吐出两个字，拉着她，再次踏入外面汹涌的雨幕之中。

　　这一次，沈月凝没有挣扎。

　　她任由他拖着，在泥泞和暴雨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手腕上的剧痛清晰地传来，却远不及她心中的冰冷与混乱。

　　玄妙观之约，林叙白未曾现身，却送来了这本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机关图。

　　萧绝的震怒与忌惮，远超她的想象。

　　而她自己，在这场越来越危险的旋涡中，似乎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向更深的黑暗。

　　她抬起头，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颊，看向前方萧绝那在雨幕中模糊却坚毅的背影。

　　这个男人，她的夫君，她的囚笼，此刻却成了她在这狂风暴雨中，唯一可以抓住的……浮木。

　　多么讽刺。

　　雷声滚滚，暴雨倾盆。

　　这场权力的游戏，似乎才刚刚进入真正血腥的中盘。而她，已无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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