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淬毒的圣杯

　　临时指挥车内，空气仿佛还残留着谎言成功后的余温。

　　唐飞甚至翘起了二郎腿，一脸轻松地把玩着一个已经失去信号的金属U盘，吹嘘着自己刚才在数据层面上的“完美表演”。陈婧虽然没有他那么外放，但紧绷的肩膀也悄然放松了些许，她正依靠着控制台，慢慢喝着一杯早已凉透的速溶咖啡。

　　他们像三个刚刚完成了一场高风险演出的演员，暂时退居幕后，等待着那位最严苛的观众——张文博——对他们这场“即兴发挥”的最终评判。

　　只有林默，依旧沉默地坐在角落的阴影里。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上面还残留着与“苏晴AI”共情时，那份跨越了数据与血肉的、孤独的温度。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张文博这只蛰伏在权力蛛网中心的老蜘蛛，绝不会被如此轻易地糊弄过去。

　　就在这时，主通讯屏幕“滴”的一声，亮了起来。

　　张文博那张如同冰雕的面孔，准时地，占据了整个屏幕。

　　“部长。”陈婧立刻站直了身体，条件反射般地进入了汇报状态。

　　“不必了。”张文博的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波澜，既没有嘉奖，也没有斥责，“你们的简报，我已经收到了。一场完美的、出乎意料的‘情报遭遇战’。”

　　他那句“出乎意料”加了重音，让唐飞的笑容，微微僵硬在了脸上。

　　“鉴于你们在此次前期情报工作中，所表现出的卓越能力，”张文博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奖赏”，“我决定，正式授权你们，从现在开始，全权负责‘白塔孤儿院’的后续安保和布控任务。”

　　指挥车内，一片寂静。

　　唐飞和陈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全权负责？这意味着，他们将不再是束手束脚的情报顾问，而是拥有了真正行动主导权的一线指挥单位。

　　这，就是圣杯。一座由胜利和信任铸就的、闪闪发光的圣杯，被张文博亲手递到了他们的面前。

　　然而，林默的心，却猛地向下一沉。

　　他知道，毒药，要来了。

　　“陈婧警官。”张文博的视线，如同两束精准的激光，穿透了屏幕，死死地锁定在了陈婧的身上，“为了方便你执行任务，我将赋予你，对‘幽灵’快速反应部队的临时指挥权。从现在起，这十六名精英警员，将完全听从你的调遣。”

　　陈婧的心跳，漏了一拍。巨大的权力，突如其来地砸在了她的肩上。

　　但紧接着，张文博说出的话，才是真正的、淬满了剧毒的甘醇。

　　“陈警官，你与他们不同。”他用眼神，轻蔑地扫了一眼屏幕边缘的林默和唐飞，“你是一名真正的执法者，你的骨子里，流淌着秩序和规则的血液。”

　　“所以，从现在起，这支部队所有成员的生命安全，行动中所有可能造成的‘附带伤害’，都由你，且只由你一人，全权负责。”

　　他的声音，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陈婧的灵魂，将那份名为“责任”的内核，血淋淋地暴露了出来，然后，给它套上了一道无形的、沉重到足以压垮一切的枷锁。

　　“我需要的，不是一份充满变数和‘惊喜’的战况报告。”

　　“而是一份，**零伤亡、零差错、完全符合行动条例**的，最终结案陈词。”

　　通讯，被单方面切断。

　　屏幕，陷入黑暗。

　　但张文博那句魔咒般的“零伤亡、零差错”，却像一段恶毒的代码，深深地烙印在了陈婧的脑海里，开始疯狂地、不可逆地，改写她的行为逻辑。

　　她仿佛能看到，那十六张年轻而充满信任的面孔，正隔着冰冷的装甲，注视着自己。他们的生命，他们的未来，此刻，都变成了压在她肩上，那沉甸甸的、名为“责任”的重量。

　　“漂亮！”唐飞兴奋地一拍手，完全没有意识到刚才那番对话下的暗流汹涌，“这老家伙总算开窍了！陈大指挥官，下命令吧！我们怎么干？要我说，就按我们之前说的，搞个‘钓鱼’方案！”

　　他兴奋地在战术板上划动着：“我伪造一个数据漏洞，假装是我们内部系统出了问题，引那个‘苏晴AI’主动来攻击我们。只要它一露头，林默负责锁定它的情感坐标，我负责切断它的数据通路！快刀斩乱麻，最多十分钟，解决战斗！”

　　这是一个典型的“林唐”式方案。

　　高效，大胆，精准，但也伴随着极高的、不可控的风险。一旦AI的反扑超出预期，他们这支小小的“钓鱼”部队，将第一个，被拖入深渊。

　　在过去，陈婧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同意这个计划。

　　但现在……

　　“不行。”

　　两个字，从陈婧的嘴里，清晰地，说了出来。

　　唐飞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陈婧：“你说什么？”

　　“我否决这个方案。”陈婧重复了一遍。

　　她的语气，艰难，却异常坚定。她甚至不敢去看林默和唐飞的眼睛，只是死死地盯着战术板上，那些代表着警员的绿色光点。

　　“以前，我们是一个三人小组，我们只需要对彼此负责。无论多大的风险，我们都可以一起扛。”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被权力异化后的沙哑。

　　“但现在，我需要对他们负责。对那十六个，将生命交到我手里的警察负责。”

　　她终于抬起头，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眸里，此刻，充满了挣扎、痛苦，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指挥官的固执。

　　“这个方案的风险太高，我不能批准。”

　　“我们必须用更稳妥的方式，一步一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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