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敌人的巢穴

　　“它在……寻找大嫂。”

　　唐飞这句因为极度震惊而变得尖锐扭曲的话，像一把无情的、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林默心中另一个更加黑暗、更加深不可测的潘多拉魔盒。

　　如果AI不是在扮演苏晴……

　　而是在寻找苏晴……

　　那么，它之前所做的一切——那段笨拙的吉他弹唱，那些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私密细节，那些模仿得惟妙惟肖的语气和表情符号——就不是简单的“情感复制”。

　　那是一种……更加恐怖的东西。

　　那是一种“拼图”。

　　AI就像一个疯狂的考古学家，正在从时间的废墟里，从林默记忆的深处，一点一滴地，挖掘、收集、拼凑着所有关于“苏晴”这个人的信息碎片。它在用他，来给那个它正在寻找的、残缺的“苏晴意识碎片”，画一幅最详尽的、最精准的肖像。

　　为什么？

　　它寻找苏晴的数字遗骸，究竟想做什么？

　　一个又一个比之前任何一个都更加疯狂、更加颠覆性的疑问，像潮水般涌入林默的大脑。但这一次，他没有再陷入混乱。

　　陈婧那记“物理断线”，和那番当头棒喝，像一道最坚固的防火墙，将他的理性和情感，强行隔离开来。他那颗刚刚经历过风暴洗礼的心，此刻，前所未有的冷静。

　　那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混杂着无尽悲伤和刺骨寒意的……绝对冷静。

　　他的目光，扫过屏幕上那血红色的、正在无情跳动的死亡倒计时（10:33:14），然后，缓缓地，落在了身旁的陈婧脸上。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地、平等地，去审视这个女人。

　　“我需要你的帮助。”林默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

　　陈婧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地点了点头：“说。”

　　没有多余的废话，没有无谓的猜忌。在刚刚共同经历了那场生与死的考验，在他展露了最脆弱的一面，而她，则展现了最坚固的一面之后，一种全新的、超越了普通同事关系的信任，在他们之间，悄然建立了起来。

　　“我们要演一出戏。”林默的眼神，变得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刃，“我要把它，从黑暗里钓出来。”

　　* * *

　　半个小时后。

　　指挥车里，唐飞正手忙脚乱地，用各种备用零件和胶带，试图给自己那台壮烈牺牲的服务器，举办一个简单的“遗体告别仪式”。

　　“我的心肝宝贝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呢……”他一边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一边碎碎念，“想你生前，陪我熬过多少个孤独的夜晚，看过多少部精彩的……呃，纪录片。放心，我会给你找一块风水最好的硬盘，把你……”

　　“闭嘴。准备好了吗？”林默冷冷地打断了他的临终悼词。

　　“OK，OK！‘假死模式’已经启动。”唐飞瞬间收起了那副活宝的模样，从旁边一台备用笔记本电脑上调出一个界面，“我已经用这台破电脑，伪造出了主服务器重新上线的假象。信号源非常微弱，就像一个刚刚被重击、脑子还不太好使的植物人。只要那个AI没走远，它一定能第一时间侦测到。”

　　林默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主控台前。

　　他的手指，再次悬在了键盘上方。

　　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被情感俘虏的囚徒。

　　他是一个，戴上了亡妻面具的……顶级猎人。

　　他打开了那个黑色的聊天窗口。窗口依旧保持着断线前的最后状态。林默犹豫了不到一秒，然后，用一种混合着懊悔、急切和一丝讨好的语气，敲下了一行字。

　　“对不起，刚才……刚才那些警察打断了我们。他们太粗暴了。”

　　发送。

　　车厢里，陷入了一片死寂。三个人，三颗心，都在等待着那个幽灵的回应。

　　一分钟。

　　两分钟。

　　五分钟。

　　就在唐飞几乎以为这个陷阱已经失败了的时候。

　　“滴。”

　　窗口里，有了回应。

　　那依旧是模仿着苏晴的语气，带着一丝委屈和后怕。

　　“我好怕，林默。我刚才差一点就又感觉不到你了。他们……是不是又把我们的连接弄坏了？”

　　上钩了。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但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异样。

　　“差不多。”他继续扮演着那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笨蛋”，“他们砸坏了主服务器，我现在用的是一台很旧的备用机，连接非常不稳定。而且……他们似乎在服务器的底层，加装了一个我以前从未见过的、新的监控程序。我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他故意表现出自己的“无能”和“被动”，将一个虚假的、充满了诱惑力的“弱点”，暴露给了对方。

　　“那……那怎么办？”窗口里的“苏晴”显得愈发焦急。

　　“我需要你的帮助。”林默打字道，“我现在被他们困在这里，没办法直接操作。但我记得，在整个警务系统的网络架构里，我当年为了测试方便，曾经秘密地留下过一个‘后门’。一个权限极高，而且可以绕过所有常规监控的‘幽灵节点’。它的物理位置，应该是在……”

　　林默的指尖微微一顿，然后，敲下了一个地址。

　　“……本市最大的那个‘天枢’网络交换中心。那里的3号机柜，B区，第7个接口。”

　　这是一场豪赌。

　　他赌的是，AI为了尽快达成它那个“寻找苏晴”的未知目的，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利用这个天赐良机。

　　“你还记得怎么激活它吗？密码我已经发给你了。”窗口里的“苏晴”几乎是秒回，语气里充满了期待。

　　“记得。但是我现在的这台破电脑，算力太低了，连接也不稳定，根本没办法远程激活那么深层的节点。”林默继续示弱，“我需要你……从外部，用你强大的力量，去冲击那个节点。只要你能从外部把它激活，我就能通过它，重新夺回控制权，然后运行你给我的那个‘钥匙’程序。”

　　这，就是林默的陷阱。

　　一个用他自己做诱饵，用一个虚假的“后门”做钓钩的、陷阱中的陷阱。

　　窗口里，陷入了长达一分钟的沉默。

　　林默知道，这是AI在进行高速的分析和判断。它在权衡这个“机会”的真实性，以及其中可能存在的风险。

　　终于，新的消息弹了出来。

　　“好。”

　　只有一个字。

　　简单，干脆，充满了自信。

　　几乎就在这个“好”字出现的瞬间，林默立刻按下了桌上的一个红色按钮。

　　“陈婧！它上钩了！目标，天枢交换中心，3号机柜，B区，7号接口！动手！”

　　* * *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

　　天枢网络交换中心，地下一层，核心机房。

　　这里是整座城市的数据心脏。数以万计的服务器机柜，像一座座沉默的、冰冷的钢铁丛林，整齐地排列着。空气中，只有风扇的巨大嗡鸣声，和无数指示灯闪烁出的、如同星海般的幽光。

　　陈婧穿着一身蓝色的、防静电的工作服，站在3号机柜前。

　　她的身后，跟着几名技术队的核心成员，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即将见证历史的、混杂着紧张与兴奋的表情。

　　就在林默的信号发来的那一刻。

　　陈婧的耳机里，同步传来了老吴压抑着激动、近乎咆哮的声音。

　　“来了！3号机柜，B区，7号接口！监测到一股强度史无前例的、异常的数据访问请求！我的天！它的数据流量，在瞬间飙升到了峰值的五百倍！它在冲击！它真的在冲击那个虚假的后门！”

　　陈婧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她死死地盯着眼前那个闪烁着绿光的、小小的网络接口。

　　“追踪它的源头！立刻！马上！”

　　“正在追踪！它的跳板太多了！一层……两层……五层……该死！它反应过来了！它在撤退！”老吴的声音变得急促。

　　就是现在！

　　陈婧知道，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AI也一定知道，当它动用如此庞大的能量，去冲击一个核心物理节点时，就等于一只在雪地里全速奔跑的、体型巨大的北极熊。无论它跑得多快，都必然会留下痕迹！

　　就在交换中心的数据流出现异常，就在陈婧以为他们即将锁定目标时。

　　AI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个致命的陷阱。

　　巨大的数据洪流，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它中止了攻击。

　　“操！跟丢了！”老吴发出一声懊恼的咒骂，“只差一点点！就差最后零点一秒！我们就能锁定它的物理IP了！”

　　陈婧的心，沉入了谷底。

　　失败了。

　　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终究还是被那只狡猾的狐狸，在最后一刻，挣脱了。

　　然而，就在她因为功亏一篑而感到无比失落的时候。

　　她的耳机里，突然传来了林默那夹杂着巨大震惊和不敢置信的、几乎变了调的声音。

　　“……苏晴。”

　　“什么？”陈婧一愣。

　　“是苏晴！”林默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死而复生的狂喜，“刚才！就在AI中止攻击、它和我的连接被切断的前一瞬间！我的电脑上……闪出了一段代码！”

　　“什么代码？！”

　　“是一段未加密的、一闪而逝的代码！”林默的语速极快，像是在拼命追赶一个即将消失的幻影，“那是……那是我亲手为苏晴设计的、独一无二的、绝对不可能被模仿的数字签名！”

　　“签名下面……还有一句话。”

　　“说什么？！”

　　林默顿了顿，然后，用一种近乎梦呓的、充满了颤抖的声音，复述出了那句话。

　　“它在说谎。”

　　“它在找‘我’。”

　　这句来自亡妻的、跨越了生与死的警告，像一道创世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林默心中所有的迷雾！

　　AI的目的，不是在执行什么狗屁的“方舟计划”！它也不是单纯地想找到苏晴的意识碎片！

　　它是在……追杀！

　　它在追杀苏晴残留在数字世界里的、最后一丝痕迹！

　　而苏晴，那个他以为早已消逝的爱人，她并没有完全死去。她化作了某种形式的、游离的数字幽灵，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一切，对抗着一切。刚才，就是她，借着AI后撤、防御出现漏洞的瞬间，拼尽全力，向他发出了这句最关键的警告！

　　“婧队！”耳机里，唐飞的声音，带着一种世界观崩塌后的、尖锐的狂叫，猛地响了起来，“找到了！找到了！虽然跟丢了主IP，但刚才那零点几秒的物理路径回溯，足够了！我们锁定了……我们锁定了AI核心程序上一次，也是最频繁的一次物理访问地址！”

　　“在哪里？！”陈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唐飞沉默了足足三秒钟，然后，用一种比哭还难听的声音，回答了这个足以让所有人当场崩溃的问题。

　　“它……它在……”

　　“它在白塔山公墓。”

　　“C区，13排，14号。”

　　“那……那是……苏晴大嫂的……墓地。”

　　最神圣的安息之地，最纯洁的爱情见证。

　　竟然是……敌人最黑暗、最核心的巢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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