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时间悖论·现在与过去

　　林小满的手垂在身侧，掌心空了。鱼玉裂开一条缝隙，光从里面往外淌。她站在书店门口，风贴着地面扫过脚背，湿已经干了，但鞋底那层黏腻感没散。

　　她知道不是墨。

　　是时间的残渣。

　　她动了动手指，两半鱼玉在她手中轻轻相碰，发出细微的咔响。不是完整的一块了。过去那一半还带着雨水的凉意，现世这一半却烫得像要烧起来。她把它们按在胸口，闭眼。

　　身体里有两个节奏。

　　一个是心跳，一个是倒数。

　　她睁开眼，看见玻璃门上映出自己。影子后面，校服少年站在那儿，手插在口袋里，头低着，像在等什么。

　　她没回头。

　　她知道回头也没用。

　　“你还在这儿。”她说。

　　玻璃上的影子没动，可她听见了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拉不住我。”

　　“我不是要拉你。”她喉咙发干，“我是要进你的时间。”

　　话刚落，胸口猛地一紧。不是痛，是空。她低头，看见左手还握着现世的半块玉，右手却已经抬了起来——指尖离玻璃只差一寸，而玻璃里，少年周予安正从巷口跑出来，雨水打在他脸上，书包带断了，拍打着他的背。

　　她右手动了。

　　可她人没动。

　　她的身体还在门口，意识却已经伸进了雨里。

　　两个时空同时在她身上发生。

　　她咬牙，用脚尖在地上划了一道。水泥地被鞋底蹭出白痕。她盯着那道线，告诉自己：这边是现在，那边是过去。她不能全进去，也不能全出来。

　　她得留一个脚跟在现实。

　　小女孩在店里，门没关严，留了条缝。她听见孩子呼吸声，短促，紧张。她冲那条缝喊：“别出来！”

　　门缝动了一下，关上了。铃铛轻响。

　　她松了口气，可马上又绷紧。

　　地窖窗口有东西在动。

　　黑影贴着地面爬出来，不像烟，也不像雾。它有厚度，像一层被剥下来的皮，缓慢地、一寸寸地往门口挪。碰到她刚才画的结界时，停了一下，边缘卷起，发出低嘶。

　　她抬手，把鱼玉按在地上。

　　星辉从裂口涌出，在门前铺开一道光痕。黑影退了半寸，但没散。它停在那儿，像在等。

　　她在等另一个时机。

　　过去的时间线里，周予安跑了十米，离书店还有十五步。卡车还没出现。她右手抬着，想往前迈，可每动一下，现世的身体就晃一下。结界光痕开始抖。

　　她明白了。

　　两个时空在抢她。

　　她不能同时做两件事。

　　要么救他，要么守门。

　　她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目光落在玻璃门上。周予安的影子还在，可这次，她看见他动了——他抬了下头，看了她一眼。

　　不是看她本人。

　　是看她影子里的那部分。

　　她突然懂了。

　　他不是在等她拉他。

　　他是在等她进来。

　　她把两半鱼玉并在一起，用力一压。裂痕扩大，光爆了一下，随即分成两股——一股冲进她的右手，另一股留在左手。

　　她开口，声音不大，却稳：“我分得开。”

　　话音落，右手猛地往前一抓。

　　她进去了。

　　雨砸在她脸上，冷得刺骨。她站在街边，脚下是湿的，风从巷口灌进来。周予安就在前面，离她不到十米。他还在跑，没看见她。

　　她往前冲。

　　可刚跑两步，胸口一扯，整个人被往后拽。她回头看，现世的自己还站在门口，左手举着鱼玉，光在手上跳。结界开始裂。

　　黑影已经爬到台阶前。

　　她咬牙，把过去这边的意识压下去，先稳住现世。

　　左手一挥，鱼玉砸在地上。光炸开，结界重新亮起，黑影被逼退三尺。她趁机转身，冲店里喊：“待着别动！”

　　没人应。

　　她不管了。

　　她再闭眼，把意识切回过去。

　　雨还在下。

　　周予安跑了十五米，离书店十步。

　　她再冲。

　　这次她没全冲，只往前走了五步，然后停下。她抬起手，不是去拉他，是举着鱼玉，让光落在他前方的地上。

　　少年脚步顿了一下。

　　他回头。

　　雨太大，他看不清她是谁，可他停了。

　　一秒。

　　两秒。

　　足够了。

　　她知道卡车会从侧街来，轨迹歪得不自然。她盯着那个路口，等。

　　可就在这时，胸口又是一紧。

　　现世在崩。

　　她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还站在门口，左手鱼玉快灭了，光在闪。结界只剩一道细线。黑影已经爬上台阶，离门不到一尺。

　　她抬手，想再补一道光，可玉不响了。

　　她急了，把两半玉往一起撞。

　　咔。

　　没反应。

　　它没电了。

　　她抬头，看见玻璃门上映出自己，脸色发青，嘴唇发白。影子后面，周予安还在，可他的影子淡了，像快散了。

　　她忽然问：“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影子没说话，可她看见他嘴唇动了。

　　三个字。

　　不是“救我”。

　　是“别写”。

　　她一愣。

　　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花。

　　两个场景同时出现。

　　一个是雨街，周予安站在路中间，卡车冲出来。

　　一个是书店二楼，灯亮着，窗后坐着一个人，手里握着笔，正在纸上写字。墨水滴落，一滴，两滴。

　　她认出来了。

　　那是初代引魂人。

　　他在写书。

　　写一本不该写的书。

　　写一本会把人变成试验品的书。

　　写一本会启动001号实验的书。

　　她懂了。

　　周予安不是要她救他。

　　他是要她阻止那个开始。

　　可现在，她卡在中间。

　　救他，就得让那本书继续写下去，让实验发生，让无数魂魄被困在执念里。

　　不救他，他就得死，干尸埋在地窖，编号刻在金属上，一切照旧。

　　她站在门口，手抖。

　　鱼玉在她掌心，光快没了。

　　突然，风停了。

　　店里的灯闪了一下。

　　一个声音响起，不高，却穿透所有杂音。

　　“你只能选一个。”

　　她抬头。

　　两个时空里，都出现了那个影子。

　　穿黑袍，背对着她，站在窗后，手里还握着笔。

　　初代引魂人的虚影。

　　“救他，万魂不得解脱。”他说，“舍他，道统可存。”

　　她没动。

　　她看着玻璃门上的倒影。

　　周予安的影子还在，可这次，他抬起了头，直视她。

　　她问：“你呢？你想要什么？”

　　影子没开口，可她听见了。

　　很轻，像风吹过纸页。

　　“我不想活在别人的故事里。”

　　她闭眼。

　　一滴泪落下。

　　她知道该怎么选了。

　　不是救，也不是舍。

　　是改。

　　她把两半鱼玉举过头顶，用力一掰。

　　咔——

　　玉彻底裂开。

　　一半在她左手，一半在右手。

　　她把左手的玉砸向地面，光冲天而起，结界瞬间扩张，黑影被逼回地窖，窗口一闪，关了。

　　她把右手的玉，按进了自己的胸口。

　　不是嵌进去。

　　是吞进去。

　　她让自己变成通道。

　　过去和现在，在她身体里撞上了。

　　她看见周予安在跑。

　　她看见卡车冲出来。

　　她看见自己站在雨里，往前冲。

　　她看见书店的灯亮着，笔在动。

　　她看见初代引魂人低头写字。

　　她张嘴，喊出一句话。

　　不是对周予安。

　　是对那个写书的人。

　　“停下。”

　　声音不大。

　　可两个时空，同时静了。

　　雨停了。

　　风停了。

　　笔尖，悬在纸上，没落下。

　　她站在门口，手还举着，胸口剧烈起伏。

　　鱼玉没了。

　　一半埋在门前，一半在她体内。

　　她不知道能不能撑住。

　　她只知道，她已经进去了。

　　不是回到过去。

　　是把过去拉进了现在。

　　她低头，看自己的影子。

　　地上只有一个。

　　可她知道，另一个还在。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在时间的裂缝里，在那场雨中，少年站在街心，抬头看她。

　　她抬起手，轻轻挥了一下。

　　像在打招呼。

　　也像在告别。

　　她的鞋尖前，水泥地上的湿痕突然裂开一道细缝，一缕极淡的光从底下渗出来，像谁在下面，轻轻敲了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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