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监字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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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二十九日,晨。

  林不觉站在内侍省外。

  陈公公刚领天子赏,蟒袍加身,笑对百官。

  林不觉手中攥着月符,却知——此符若呈御史台,必被驳回。

  理由有三:

  一、符出自境外黑市,无官证;

  二、驼主已死,无对质;

  三、“监”字为内侍省通用字号,非陈公公专属。

  ——证据链断裂。

  他退至巷口,见阿骨朵:“苏晏说,陈公公掌内侍省十二年,经手宫中采买、边报、人事,若查其文书,或有破绽。”

  “但内侍省文书,外人不得阅。”阿骨朵道。

  “杂役可阅。”林不觉道,“若他仍是杂役。”

  可他已被革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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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时,慈航静斋。

  小禾递糖:“哥哥,甜。”

  林不觉接过,忽见糖纸背面有墨迹——是苏晏笔迹:

  >“陈公公每月初七,审宫中采买账。账存尚膳监副库,夜巡司可协理。”

  ——尚膳监副库,属夜巡司协理范围!

  林不觉心头一震。

  他虽被革籍,但夜巡司老卒念旧,可让他“临时帮工”一日。

  他速去夜巡司,花五两银,买通库吏,得一日“协理牌”。

  申时,入尚膳监副库。

  库中堆满宫中采买账册,从膳食、药材到香料、炭薪,皆由内侍省批。

  他专查“西域货”:

  -青鳞粉(名义:宫中香料);

  -硝石(名义:御药局炼丹);

  -哑毒辅料白沙(名义:玉器打磨砂)。

  翻至景元三年账,见一笔:

  >“西域商队驼铃记,供青鳞粉十斤,价银三百两。批:陈监正。”

  但御药局同年记录:“青鳞粉年用量三斤。”

  ——多出七斤,去向不明!

  更关键的是,账册骑缝章模糊,似被水浸。

  他细看,发现章印边缘有补描痕迹——事后加盖!

  ——陈公公篡改账目!

  他速抄关键页,又查景元五年盐税案同期账:

  >“驼铃记供硝石五十斤,价银五百两。批:陈监正。”

  而御药局记录:“硝石年用量二十斤。”

  ——三十斤硝石,流入黑市!

  林不觉终于明白:

  陈公公以“宫中采买”为名,

  合法购入违禁物,

  再经驼铃记、漕运、书院,

  洗成黑钱,

  反哺丹卫余孽。

  ——宫墙之内,便是黑河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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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三十日,夜。

  林不觉去见沈知微。

  她已潜入律武监旧档区三日,查陈公公履历。

  “陈公公原名陈守义,景元元年入宫,原为尚药局杂役。”沈知微道,“桑水河案发时,他正管青鳞粉入库。”

  她递一纸:“这是景元二年尚药局交接册,写:‘青鳞粉失三斤,查无果。’

  批注:‘陈守义报,鼠啮。’”

  ——首次失粉,由他上报!

  而桑水河尸体内检出青鳞粉,正是景元二年。

  “西域尸案,景元四年。”沈知微又道,“尸首送验前,内侍省下令‘速焚’,签批人:陈守义。”

  ——他亲手灭证!

  林不觉将采买账、交接册、焚尸令,一一比对。

  发现一个规律:

  每有律武监查案,陈公公便以‘宫务’为由,调走关键物证,或压下边关急报。

  景元三年,凉州急报:“驼铃记私运硝石。”

  内侍省批:“边将妄言,勿扰圣听。”——陈公公签。

  景元五年,西域商队七尸,凉州请派御史。

  内侍省批:“疫病而亡,已焚,无须查。”——陈公公签。

  ——他不是参与者,是阻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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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一日,林不觉去律武监废址。

  他在断墙下,挖出当年埋的鸣冤铃。

  铃内藏一纸——是他父亲林正言最后手书:

  >“查丹案,至内侍省,见‘监’字密档。档锁铁匣,匣藏陈守义室。若我死,铃传后人。”

  ——父亲早知陈公公是主使!

  但铁匣在哪?

  他忆起:陈公公现居内侍省东院静室,名义“修心”,实为藏密。

  而静室,夜巡司每月初一洒扫。

  ——九月初一,便是今日!

  他持协理牌,混入洒扫队。

  静室无窗,唯一柜。

  他趁人不备,开柜,见一铁匣,锁三重。

  无钥匙,无时间。

  但他记得阿骨朵教的北境法:热胀冷缩。

  他取火折子,烤锁片刻,再浇冷水。

  “咔。”

  锁开。

  匣内:

  -景元元年丹卫名册(陈公公名列“三驼使副领”);

  -西域尸案原始验状(写“舌底黑点,哑毒”);

  -陈公公与刘公公密信:“丹事可续,驼线勿断。”

  ——铁证如山!

  他速拓名册、抄密信,藏入衣衬。

  刚出静室,见陈公公立于廊下,冷笑:“杂役9527,你父亲没教过你——

  有些门,开了就关不上?”

  林不觉低头:“小人只是洒扫。”

  陈公公不拦,只道:“洒干净些。脏东西,埋深点。”

  ——他早知他们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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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二日,林不觉将铁匣证据交苏晏。

  苏晏细看,摇头:“名册无印,密信无封,验状无官押。

  陈公公可称‘伪造’。天子若不信,反坐你罪。”

  林不觉问:“如何才能信?”

  “需宫中人证。”苏晏道,“或,陈公公亲口认。”

  但谁敢作证?

  谁能让陈公公开口?

  此时,阿骨朵递上骨哨:“驼主临死说,陈公公每年九月九,去慈恩寺祭一人。”

  “祭谁?”

  “刘公公。”阿骨朵道,“但刘公公坟在宫外乱葬岗,无碑。”

  林不觉忽然想起小禾。

  小禾的母亲,死于景元三年,葬慈恩寺后山。

  碑无名,只刻“禾母之墓”。

  而小禾,生于景元四年春。

  ——时间吻合。

  他心头一震:

  小禾,是刘公公之女!

  陈公公祭刘公公,实为看顾遗孤。

  ——小禾,是活的人证!

  但他不能说。

  一旦陈公公知小禾身份暴露,

  她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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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三日,林不觉将铁匣证据、采买账、密信,藏入三处:

  -慈航静斋佛像底;

  -桑水河暗渠石缝;

  -夜巡司冷案库夹墙。

  又在卷宗末添一行:

  >“陈公公,本名陈守义,丹卫三驼使副领,十五年阻查、篡档、灭口,致律武监覆、西域尸冤、盐税案乱。

  >其罪,不在手,在口——

  >一句‘勿扰圣听’,杀百人。”

  他知道,这份卷宗,

  又会被撕,被烧,被说“无凭无据”。

  但他更知道——

  只要小禾还活着,

  只要鸣冤铃还在响,

  监字,就还没死。

  雨停了。

  但宫墙的影,

  已压到慈航静斋的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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