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局中之局

　　通往傅深领域的廊道幽深而安静，壁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将沈清歌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她步伐稳定，内心却如同绷紧的弓弦。蔷薇那一闪而过的、带着狠厉的表情，如同毒蛇的信子，昭示着危险的确切存在。

　　来到傅深的套房外，门口守卫的保镖似乎比平日多了几分肃穆，见到她，沉默地打开了门。

　　套房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傅深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璀璨却冰冷的城市夜景，映衬得他背影格外挺拔，也格外压抑。林薇不在客厅。

　　听到脚步声，傅深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没有了往常的野性不羁，也没有了前几日刻意维持的冰冷疏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被触碰到核心利益的阴鸷。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直直打在沈清歌身上。

　　“你来了。”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傅先生。”沈清歌微微颔首，目光快速扫过客厅，没有发现林薇的踪影，“您说林教授遇到了麻烦？”

　　傅深没有直接回答，他踱步到沙发前坐下，拿起茶几上的一份文件，示意沈清歌也坐下。“报告我看完了，做得不错，细节很到位，规避了至少两个可能让我们损失数亿的陷阱。”他先肯定了工作，但语气里没有丝毫暖意。

　　“这是我分内之事。”沈清歌平静回应，心中警惕更甚。他先扬后抑，后面必然跟着更严厉的诘问。

　　果然，傅深将报告随手扔回茶几，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地盯着她：“但是，就在你这份堪称完美的报告送抵我手中，并且我与莱诺团队就这些风险点达成初步共识之后，林薇负责的、与我们项目核心材料相关的实验室，遭到了有针对性的网络攻击和数据窃取。”

　　沈清歌心头一凛。实验室被攻击？时间点如此巧合？

　　“傅先生怀疑与我有关？”她直接问出了核心，声音依旧平稳。

　　“我不愿意怀疑。”傅深的声音冷了下去，“但攻击的路径和手法，非常高明，并且利用了项目内部几个极其隐蔽的、只有核心成员才可能知晓的技术节点信息。而这些信息，”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是淬了冰，“在你那份详尽的风险报告中，都有所涉及，甚至有些是你挖掘出来，我们之前并未重视的细节。”

　　栽赃！赤裸裸的栽赃！

　　沈清歌瞬间明白了。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利用她提供的、本是为了保护项目的关键信息，反过来构陷她泄露机密，勾结外部势力攻击合作方实验室！这不仅是要毁掉她在傅深这里的信任，更是要将她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一旦坐实，别说还债自由，她很可能被“天穹”以最严厉的方式“处理”掉。

　　“我没有动机这样做。”沈清歌迎着他的目光，眼神清冽，“破坏项目，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这个项目成功，这是我摆脱目前处境最重要的筹码。”

　　“动机？”傅深冷笑一声，“或许不是为了破坏项目，而是为了……讨好新的靠山？比如，谢知许？他最近不是对‘资本流动性’很感兴趣吗？泄露部分核心数据，换取他的庇护或者别的什么，听起来很合理，不是吗？”

　　他将矛头指向了谢知许！这潭水比沈清歌想象的还要浑！

　　“这只是您的猜测，傅先生。”沈清歌没有被他的引导带偏，“我没有接触过实验室的核心数据库，也没有向外传递任何信息。这份报告的内容，仅限于您和您指定的核心团队。如果信息泄露，问题应该出在信息传递和保管的环节。”

　　她直接将问题反弹了回去，暗示内部可能有鬼。

　　“内部环节我自然会查！”傅深语气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但在查清楚之前，你，沈清歌，是最大嫌疑人。林薇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她的学术声誉和职业生涯都可能因此受到影响！”

　　他提到林薇时，语气中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维护，让沈清歌捕捉到了。林薇不仅仅是女伴，更是他看重的人才。攻击林薇，比直接攻击他，更能激怒他。

　　“我能理解林教授的担忧。”沈清歌迅速调整策略，不再单纯辩解，而是试图将主动权拉回一部分，“正因如此，我们更应该尽快找出真正的泄密者和攻击源，还所有人清白，也确保项目安全。或许，我可以协助调查……”

　　“你协助调查？”傅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眼神嘲讽，“让你这个头号嫌疑犯去调查自己吗？”

　　“清者自清。”沈清歌毫不退缩，“正因为我被怀疑，我才更有动力找出真相，证明自己的价值和无辜。而且，我对报告中提及的那些技术节点和潜在风险理解最深，或许能发现调查人员忽略的细节。”

　　她的冷静和条理，在这种极端不利的情况下，依然如同磐石。这反而让傅深眼底的暴戾稍微沉淀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审视。他确实愤怒，但商人的理智让他没有立刻下结论。沈清歌的价值，他比谁都清楚；而这件事的蹊跷，他也并非毫无察觉。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套房的内部通讯器响了起来，传来助理有些紧张的声音：“傅总，霍峥先生到了，说有紧急情况需要向您汇报。”

　　霍峥？他怎么来了？而且是在这个敏感的时刻？

　　傅深眉头紧锁，看了沈清歌一眼，沉声道：“让他进来。”

　　霍峥依旧是那副冷硬的模样，快步走入客厅，他甚至没有多看沈清歌一眼，直接对傅深说道：“傅先生，实验室网络攻击事件的初步溯源有结果了。”

　　“说。”傅深言简意赅。

　　“攻击源经过了精心伪装，但我们的反追踪小组还是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跳板节点的物理地址。”霍峥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如同在汇报日常巡逻，“地址指向城南的一家废弃工厂。但在我们的人赶到之前，那里发生了原因不明的火灾，所有设备焚毁殆尽。”

　　死无对证！线索在这里断了。

　　傅深的脸色更加难看。

　　“不过，”霍峥话锋一转，终于将目光投向沈清歌，那眼神锐利如刀，带着公事公办的冰冷，“在追踪过程中，我们拦截到一段被加密传输的碎片信息，其中包含一个临时加密通讯频道的识别码。而这个识别码……”

　　他顿了顿，从战术服口袋中取出一个微型的证据袋，里面装着一枚极其小巧、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仿生皮肤通讯贴片。

　　“……与我们在静思区外围，例行电磁清扫时，从一名试图匿名传递信息的服务生身上搜出的发射器，频率完全一致。”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沈清歌身上！

　　服务生？匿名传递信息？在静思区外围？

　　这几乎是将“内鬼”的标签，直接拍在了沈清歌的脸上！连她之前收到的匿名警告，此刻都可能被曲解为自导自演的烟雾弹！

　　沈清歌的心脏猛地一沉。这个局，设计得如此周密，一环扣一环，几乎将她所有退路都堵死了！对方不仅利用了信息差，还利用了霍峥的安保系统，来了个人赃并获的指向！

　　傅深看着那枚通讯贴片，又看向沈清歌，眼神中的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失，被浓重的失望和冰冷的怒意取代。“沈清歌，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霍峥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他负责安保，证据指向谁，他的职责就是控制谁。

　　沈清歌站在客厅中央，承受着两位顶级大佬带来的巨大压力。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她知道，任何苍白的辩解在此刻都毫无力量。她需要突破口，需要反戈一击的证据。

　　她的目光死死盯住霍峥手中那枚证据袋，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服务生……匿名信息……静思区外围……频率一致……

　　忽然，一个被忽略的细节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霍峥，声音因为极度专注而显得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晰：

　　“霍先生，你刚才说，那个服务生是在 静思区外围 被抓获的？”

　　霍峥眉头微蹙，似乎不明白她为何重复这个已知信息：“是。”

　　“那么，”沈清歌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我想请问，一个能够接触到项目核心信息、并能策划如此精密网络攻击的‘内鬼’，为什么会选择在 安保等级最高、监控最严密、并且我本人几乎从不踏足的静思区外围，使用一个如此容易被追踪到的物理发射器，去传递所谓的‘机密信息’？”

　　她一字一顿，目光锐利地扫过傅深和霍峥：

　　“这难道不是更像……有人故意将这个‘证据’，送到霍先生您的面前吗？”

　　“真正的猎人，会把自己暴露在最危险的陷阱旁边吗？”

　　“这究竟是证据，还是……又一个精心布置的、指向我的诱饵？！”

　　话音落下，整个套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傅深眼中的怒意凝滞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疑不定的深沉。

　　霍峥冷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名为“凝重”的波动。

　　沈清歌这石破天惊的反问，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这个看似铁证如山的局面上，硬生生砸出了一道裂痕！

　　局中之局，似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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