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谁说穷的地方没票房

　　那行法文在屏幕上静静地躺着，每一个字母都像是被精心打磨过的宝石，在破晓联盟简陋的据点里，折射出足以颠覆一切的光芒。

　　法国，电影海滩。

　　陈砚的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微微发颤：“苏先生……这是戛纳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策展人的私人邮箱。他们所说的‘电影海滩’，是戛纳的官方展映单元之一！”

　　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随即被一种狂喜的窒息感填满。

　　戛纳！世界三大电影节之首！

　　《潮退时》这部用二手手机拍摄、成本几乎为零、连创作者都籍籍无名的三分钟短片，竟然一脚踹开了世界顶级艺术殿堂的大门。

　　这已经不是黑马，这是从地底冲出的神迹！

　　“立刻回复，”苏凛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一如既往的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代表创作者阿莱先生，接受邀请。”

　　然而，胜利的香槟尚未开启，沈昭衡的绞索便已无声地套了上来。

　　消息公布的下一秒，狂风骤起。

　　“出事了！”许南星的跨国电话几乎是吼着打进来的，“海晟控股的三家东南亚主流媒体，刚刚同步删除了所有关于《潮退时》入围的快讯！社交平台上，‘柬埔寨之光’、‘潮退时戛纳’这两个话题被瞬间限流，搜索结果一片空白！”

　　杜骁的报告紧随其后，更加致命：“我刚收到柬埔寨线人的消息，阿莱的护照被移民局系统内部标注为‘存在出境风险’，他现在根本离不开金边！”

　　釜底抽薪，图穷匕见。

　　沈昭衡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他要让这部电影，连同它的创作者，烂在柬埔寨的泥土里。

　　荣誉？

　　让它变成一个无法兑现的笑话。

　　许南星在电话那头急得快要跳脚：“我联系了策展方，他们表示极大的愤慨，但电影节有规定，主创必须到场参与官方活动，否则提名资格将被取消！这怎么办？人过不去，一切都是白费！”

　　绝境。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苏凛身上。

　　这一次，对手封锁的不是场地，不是资金，而是代表着这部电影灵魂的、活生生的人。

　　苏凛走到光幕前，看着地图上那个代表金边的微小光点，眼神深邃如夜。

　　“谁说一定要人过去？”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不用人去，让片子自己飞。”

　　他转身，目光如刀，精准地投向杜骁：“杜骁，立刻将《潮退时》的4K修复母带进行最高级别加密，一分为五十，同步上传至我们‘萤火计划’在全球签约合作的五十个艺术影院共享节点。给所有合作方发邮件，发起‘潮退时·全球同步观影行动’！”

　　杜骁的眼睛猛地亮了！

　　苏凛继续下令，语速越来越快：“宣传文案就用这一句——‘他无法抵达戛纳，但他的眼睛，今夜将俯瞰世界’。通知所有我们能联系到的海外自媒体、影评人，把焦点从‘电影入围’转移到‘导演被困’。我们要让全世界都看看，资本是如何扼杀一个天才的脚步。”

　　非对称战争的精髓，就是将对手的优势，转化为他的软肋。

　　你用权力封锁我的人，我就用你的霸道，来引爆全世界的同情与愤怒！

　　巡映行动当晚，一场史无前例的文化事件在全球上演。

　　从巴黎左岸的艺术影院，到曼谷潮湿闷热的社区中心；从悉尼的独立放映厅，到仰光大学的露天草坪，上百个原本毫不起眼的小型放映空间，在同一时刻，为同一部电影，点亮了银幕。

　　最震撼人心的一幕，发生在柬埔寨金边的难民营。

　　那是许南星通过当地NGO紧急联系的放映点。

　　一台老旧的太阳能投影仪，将光束投射在一面斑驳的白墙上。

　　数百名孩子和大人围坐在一起，当银幕上的少年阿莱在废墟上开始重建小屋时，孩子们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这一幕，被一个志愿者用手机录下，配上了一行简单的字幕：“他们夺不走我们的故事，因为我们活着本身就是证据。”

　　视频被上传到网络。二十四小时内，播放量突破一千万。

　　联合国难民署官方账号转发了该视频，并附言：“每个人的家园与记忆都值得被尊重。”同时宣布，将派出评估小组，协助修复影片中那个被强拆的村庄的基础设施。

　　舆论彻底引爆！

　　同一时间，曼谷。

　　沈昭衡正作为特邀嘉宾，出席一场高级别的地产投资论坛。

　　他刚刚结束了一场关于“资本赋能城市更新”的演讲，风度翩翩，优雅从容，引来掌声雷动。

　　问答环节，台下一名来自国际媒体的记者突然举起一块手写的牌子，高声提问：“沈先生，作为东南亚最大的文旅地产投资方，您如何看待短片《潮退时》所揭露的暴力征地问题？贵集团是否认为，经济发展可以凌驾于人权之上？”

　　问题尖锐无比。

　　沈昭衡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他接过话筒，声音沉稳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傲慢：“艺术创作允许戏剧化的夸张，但冰冷的经济规律不会撒谎。一个区域的繁荣，必然伴随着阵痛。我们尊重故事，但更相信数据。”

　　话音未落，他身后那块播放着海晟集团宣传片的巨大LED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黑了下去。

　　下一秒，画面切换。

　　正是“破晓巡映周”上，那家槟城旧影院里，数百名观众举起手机闪光灯，汇成一片璀璨星河的画面。

　　一行血红色的巨大字幕，赫然浮现在星海之上。

　　“你说没有观众？我们就是观众！”

　　全场死寂。

　　紧接着，是记者们疯狂按下的快门声，闪光灯亮如白昼，将沈昭衡那张瞬间僵硬、血色褪尽的脸，照得一清二楚。

　　主办方慌忙切断电源，现场陷入一片黑暗与混乱。

　　但已经太迟了，那段视频，那张他与“我们就是观众”同框的照片，早已通过无数镜头，传遍了全球互联网。

　　当晚，海晟集团在港股的股价仅仅微跌了0.3%，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相关的舆情热度，却历史性地飙升至全行业第一，将这家一向低调神秘的资本巨鳄，推上了风口浪尖。

　　苏凛抓住了这个转瞬即逝的窗口期。

　　他立刻宣布，破晓联盟正式成立“破晓东南亚影像基金”，并公布了第一阶段计划：未来三年，全额资助一百位东南亚地区的本土创作者，完成他们的长片处女作。

　　同时，开放《潮退时》的部分IP授权，用于全球范围内的跨文化改编。

　　一石激起千层浪。

　　许南星趁热打铁，成功说服新加坡国立大学电影系，破例设立“东南亚民间叙事研究”专项课题。

　　而被海晟封杀的林婉儿，虽无法公开发声，却以匿名方式，在海外行业论坛发表了一篇长达万字的评论——《情绪资产的价值重估：从〈潮退时〉看非标内容的社会动员力》。

　　文章被多所顶尖大学的传媒学院列为必读文献。

　　最关键的一步棋，由杜骁完成。

　　他截获了一封发自沈昭衡私人邮箱、抄送给海晟集团最高决策层的内部邮件，内容极短：“立即启动专项小组，重新评估‘非标内容’的社会动员潜力与商业转化模型。”

　　发件人，正是沈昭衡本人。

　　那个只信奉资本与数据的男人，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信仰。

　　深夜，一通加密的卫星电话接到了苏凛的手机上。

　　是阿莱。

　　电话那头的少年声音哽咽，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苏先生……谢谢你。村里人都看到了，他们说……这部电影，让我们重新站起来了。”

　　苏凛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城市模糊的灯火，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手绘地图上，又新增了数十个密密麻麻的投稿光点。

　　他忽然问了一个问题：“阿莱，如果现在有人给你五百万美金，请你去拍一部大制作的商业片，你会接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

　　“会。”阿莱的声音坚定无比，“但我有一个前提——剧本必须讲的，是我们自己的痛。”

　　苏凛的嘴角，逸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挂断电话，他转身对一直静候在身后的杜骁下达了新的指令。

　　“准备第二阶段。既然他们开始研究‘非标内容’了，那我们就亲手为他们定义标准。”苏凛的眼眸里，闪烁着布局者独有的冷静与疯狂，“我们要让这些‘痛’，成为新的商业片标准，而不是被施舍的例外。”

　　夜色深沉如墨。

　　一封设定了多重代理、无法追踪来源的匿名邮件，悄无声息地，发送至海晟集团所有核心董事的私人邮箱。

　　邮件没有正文，只有一个标题。

　　“你们漏算了人心的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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