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决心

　　“哎呀呀。”

　　一个声音懒洋洋地从后厨门口传来。

　　老板娘不知何时倚在了门框上，双手抱在胸前，嘴角噙着一抹戏谑的笑意，眼神上下打量着程世涛。

　　“看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

　　“魂儿是不是跟着刚才那两位漂亮的女高中生飞走了？”

　　“啧啧，那可是圣葛洛莉安娜女子学院的大小姐呢。”

　　“平时请都请不来的贵客，竟然亲自登门找你。”

　　“而且一来就是两位。”

　　她用手肘轻轻撞了撞程世涛的胳膊。

　　“小子，可以啊，深藏不露嘛。”

　　程世涛端着盘子的手被老板娘一撞，勺子掉落在瓷盘上，发出清脆又略显突兀的叮当声。

　　他脸上浮现一丝无奈的苦笑。

　　“虽然这么说您可能不信，可我跟她们根本就是素不相识啊。”

　　他端起装着杯碟的托盘，快步走向后厨，似乎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

　　“哎，等等。”

　　老板娘身形一闪，轻巧地挡在了后厨的门帘前，脸上戏谑的笑容更深了，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她的眼神在程世涛和他手中的托盘之间来回扫视。

　　“这么着急进去干什么？”

　　“难道……是打扰到你的好事了？”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视线意有所指地落在那只精致的叉子上。

　　“我说，程君啊。”

　　老板娘清了清嗓子，表情故作严肃。

　　“咱们胜烈亭可是正经生意。”

　　“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对漂亮女孩子用过的餐具，动什么歪心思哦。”

　　“比如偷偷收藏起来什么的……那可不太好。”

　　“老板娘！”

　　程世涛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带着明显的无奈与一丝被冤枉的窘迫。

　　“您想到哪里去了！我绝对不可能做那种事情！”

　　他深吸一口气，绕过老板娘，快步走到后厨的水槽边。

　　哗啦一声，盘子里仅剩的一点残渣被他毫不犹豫地倒进了厨余垃圾桶。

　　动作甚至带着点赌气的意味。

　　然后，他拧开水龙头。

　　温热的水流哗哗落下，冲刷着残留的油渍。

　　“哦，不认识的话，那她们怎么找到你的。”

　　老板娘的身子又凑近了几分，眼神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好奇

　　“唉，她们……“

　　程世涛的语气明显一滞，视线不由自主地偏向水槽里旋转的水流，仿佛那里藏着答案。

　　“她们只是对之前黑森峰那件事有点兴趣。”

　　“想要邀请我去她们学校参观交流。”

　　话音刚落，周遭空气似乎微微一凝。

　　老板娘脸上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戏谑笑容，如同被冷水浇灭的火星，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眼神陡然变得锐利，透着一股与先前截然不同的认真。

　　她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少年略显单薄的肩膀。

　　旁边洗手池里哗哗的水流声依旧响亮，却丝毫掩盖不住她此刻语气的郑重。

　　“小子，逃避可解决不了问题。”

　　“你心里真正想要什么，你自己最清楚。”

　　她的目光落在程世涛的侧脸，想起了几天前这个少年那副失魂落魄、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的颓丧模样。

　　也清晰记得这些天来，他如何一点点重新振作。

　　在清晨奔跑的汗水，于夜晚苦读的专注。

　　那双一度黯淡下去的眼睛里，重新燃起的火焰，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

　　“别因为一次挫败，就否定自己。”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正视它，然后跨过去。”

　　老板娘的话，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尘封的画面汹涌而至。

　　炮火轰鸣，硝烟弥漫。

　　呛人的味道钻入鼻腔，带着火药与燃烧物的焦糊气息。

　　无数火炮掀起的剧烈爆炸，将大地撕扯得支离破碎。

　　冲天的火光一次次染红昏暗的天空，映照出扭曲的钢铁残骸。

　　冰冷的钢铁巨兽发出震耳欲聋的引擎咆哮，履带碾过焦黑的土地，留下深深的辙印。

　　那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残酷、真实。

　　死亡如影随形。

　　没有重来的机会。

　　可大家并肩作战的身影，却清晰地烙印在脑海深处，从未褪色。

　　纱织紧咬着下唇，紧张得指尖发白，侧脸却依旧透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坚定。

　　美穗冷静下达指令时，眼中闪烁着智慧与决断的光芒。

　　她的声音透过嘈杂的通讯器，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优花里迅速的装填弹药，从不抱怨辛苦。

　　华专注于瞄准镜时那份惊人的沉静。

　　还有麻子驾驶战车时，那种人车合一的流畅与稳定。

　　每一个画面似乎都如此鲜活。

　　尽管那是行走在生死的一线。

　　每一次炮弹掠过车体，都带来心脏骤停的惊悸。

　　每一次精准命中，都伴随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但那份彼此交付后背的依靠与信任，却无比坚定，无可替代。

　　心脏猛地一紧。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涌上喉头，带着酸涩，又夹杂着某种滚烫的东西。

　　是啊，那段在炮火硝烟中挣扎求生的日子。

　　竟然是他穿越至今……

　　最快乐的时光、最充实的时光、最能清晰感受到自己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证明自己确实还活着的时光。

　　与她们并肩作战的每一分，每一秒。

　　都充满了无法复制的意义。

　　圣葛洛莉安娜的邀请，固然是认可，也是机会。

　　但那份优雅从容的战车道，终究与他所经历过的残酷战场，截然不同。

　　去那里，又能改变什么？证明什么？

　　内心的挣扎如同潮水，反复拍打着理智的堤岸。

　　最终，他缓缓摇头，一个决定在心中悄然成型。

　　“谢谢您的关心，老板娘。”

　　“这件事我会好好想想的。”

　　程世涛抬起头斩钉截铁的说道。

　　夜色渐深，胜烈亭打烊前的宁静被海浪声填满。

　　程世涛坐在书桌前，望着窗外摇曳的灯火，心绪彻底沉淀。

　　今天大吉岭的到访让他今晚没有看书的心思。

　　他终于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战车道少女们，存在本质的隔阂。

　　她们追求荣耀，磨炼技艺，享受竞技的乐趣。

　　虽然自己的身体是年轻的，但灵魂依旧停留在几十年前。

　　指尖残留的是硝烟的灼热，耳畔回响的是真实的炮火。

　　接触过鲜血与死亡的灵魂，如何能完全融入这场游戏？

　　而美穗与纱织她们终究是不同的。

　　她们既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也是那个世界的经历者。

　　是自己在这个陌生世界里，唯一能称得上羁绊的存在。

　　除了她们，这里的一切，于自己而言，似乎都如同浮萍。

　　归属感，只存在于她们所在的地方。

　　回想不久前在黑森峰训练场上的自己，一股羞赧涌上心头。

　　何其可笑。

　　就像一个偶然得到珍贵玩具的孩子，迫不及待想要向所有人炫耀。

　　竟然妄图通过击败一群进行着模拟竞技的女学生，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那不是强大，只是急于求成，渴望胜利的丑陋姿态罢了。

　　也是对自身经历的一种扭曲和亵渎。

　　眼神逐渐变得清澈而坚定。

　　自己不属于圣葛洛莉安娜也不属于黑森峰，甚至不完全属于这个和平的世界。

　　自己所在的位置，应该在能够守护那份羁绊的地方。

　　他猛地站起身，眼神逐渐变得清澈而坚定。

　　此时的老板娘正在吧台后擦拭着酒杯，准备结束一天的忙碌。

　　程世涛从二楼下来径直走到她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老板娘，这段时间，真的非常感谢您的照顾。”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老板娘放下手中的杯子和擦布，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那双眼睛里的迷茫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毅沉静的力量。

　　她知道，这只暂时停靠的船，终究要再次起航了。

　　“虽然知道有这么一天，但是没想到这么快。”

　　“嗯……做好决定了？”

　　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子上，在长叹一声后。

　　老板娘没有过多的挽留，只有了然于心的询问。

　　程世涛重新挺直身体，用力点了点头。

　　“嗯。”

　　“那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

　　老板娘的目光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程世涛的双手在身侧悄然握紧，在犹豫许久后迎向老板娘的视线，语气斩钉截铁。

　　“我想回到我该回去的地方。”

　　“大洗女子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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