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仇恨的尽头是深渊

　　“凌策！凌策！回答我！”

　　手机里，秦晚焦急到变调的呼喊声，被凌策漠然地掐断。

　　屏幕暗了下去，倒映着他毫无波澜的脸。

　　冰冷的雨水，如同千万根钢针，狠狠砸在他的脸上、身上。晚春的夜雨带着刺骨的寒意，但他却仿佛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塑，任由雨水冲刷。

　　他的世界，早已不是这片冰冷的雨夜。

　　他的意识，正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拖入一个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维度。

　　【因果倒转之书】在他精神识海中，不再是一本书的形态，而是化作了一面无限延伸的、布满裂纹的镜子。

　　镜中，映照出的不是现实，而是现实的底层逻辑——因果律！

　　一条条金色的丝线，如同宇宙的神经网络，构成了森罗万象，连接着过去与未来。

　　但此刻，这片壮丽的因果之网，正在被污染。

　　一种……凌策无法理解的“东西”。

　　它不是物质，不是能量，甚至不是生命。

　　它是一种“模因”。

　　一种概念上的病毒，一种思想上的癌细胞。

　　【深渊模因】。

　　凌策看到，一缕比黑夜更深邃的“污染”，如同一滴墨汁滴入清水，悄无声息地附着在一条金色的因果线上。

　　那条线，属于一个普通人。他因为一次口角，心生怨怼。

　　瞬间，那怨怼被放大了千百倍。

　　模因侵蚀了他的思想，扭曲了他的认知。他不再觉得只是一次口角，而是觉得对方在践踏他的人格，否定他的一切。

　　于是，仇恨的种子生根发芽，最终，他举起了屠刀。

　　当他行凶的那一刻，他身上的因果线彻底被染黑，而更多的黑色丝线，从他身上蔓延出去，缠绕向与他相关的其他人。

　　他们，都成了新的“负债者”。

　　这幅景象，让凌策浑身冰冷。

　　画面猛然一转！

　　他看到了白景明，那个前世背叛他、害死他家人的罪魁祸首！

　　在前世的记忆里，白景明贪婪、虚伪、狠毒。但在【因果倒转之书】的映照下，凌策看到了另一番景象。

　　在白景明决定背叛他之前，他仅仅是嫉妒凌策的才华与机遇。那份嫉妒，如同每个人都会有的阴暗情绪，本不足以让他做出那等恶行。

　　但是，一缕微不可见的深渊模因，嗅到了他心中的“缝隙”。

　　它悄然附着，然后疯狂催化。

　　嫉妒，化作了不共戴天的仇恨。

　　贪婪，化作了不择手段的掠夺。

　　白景明的恶，被这模因放大了万倍，最终将他自己也吞噬，变成了一个彻底的怪物，一个完美的“负债者”。

　　他自以为是棋手，殊不知，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一枚被污染的棋子。

　　凌策的心脏，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画面再转！

　　这一次，是楚天恒！

　　是那个在龙虎山，与他针锋相对，自诩天命之子的男人。

　　凌策清楚地看到，楚天恒的气运之鼎盛，几乎化作金龙护体。但就在那金龙的鳞片缝隙中，同样缠绕着一缕缕黑色的丝线。

　　他的骄傲，被模因扭曲为目空一切的狂妄。

　　他的野心，被模因催化为毁灭一切的欲望。

　　每一次他针对凌策的行动，每一次他掠夺他人机缘的举动，都让那黑色的丝线更加粗壮，更加深入他的灵魂。

　　他以为自己在顺天应人，实际上，他只是在为那不可名状的深渊，开疆拓土。

　　一个又一个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凌策眼前闪过。

　　那些他曾经斩杀的，准备斩杀的，憎恨的，蔑视的“负债者”们……

　　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被模因感染、操控的可怜虫。

　　他们的贪、嗔、痴，都成了深渊侵蚀世界的温床。

　　凌策的拳头，在不知不觉中握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没有丝毫痛觉。

　　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感和冰冷感，席卷了他的灵魂。

　　“原来，我一直挥刀砍向的，只是提线木偶的影子……真正的敌人，在舞台之外。”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重生以来所有的执念。

　　复仇？

　　向谁复仇？

　　向一群连自我意志都被污染和操控的“病人”复仇吗？

　　就像一个医生，去憎恨一个被病毒感染的疯子一样可笑。

　　他的仇恨，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渺小，甚至有些……滑稽。

　　幻象的终点，轰然降临。

　　凌策的视野被拉到极致，他看到整个世界的因果之网，都在被那黑色的癌细胞疯狂侵蚀。

　　金线一根根断裂、腐朽。

　　最终，整个世界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所有生命，所有法则，所有因果，都化作一片混沌的、尖啸的虚无。

　　末日。

　　这就是“负债者”们不断制造的，最终的末日。

　　“哗啦——”

　　凌策猛地从幻象中挣脱，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雨水灌入他的口鼻，让他呛咳起来。

　　他终于再次感觉到了现实的温度。

　　不，是冰度。

　　他缓缓摊开自己的手掌，看着上面被指甲掐出的血痕。

　　这双手，曾发誓要将所有仇敌挫骨扬灰。

　　但这双手，现在有了新的使命。

　　如果这个世界是一具病入膏肓的躯体，如果所谓的“负债者”只是一个个癌变的细胞……

　　那么，就需要一把手术刀。

　　一把能精准切除病灶，阻止癌细胞扩散，哪怕要连带着割掉大块好肉，也在所不惜的手术刀。

　　从复仇者，到“清道夫”。

　　身份的转变，只在一念之间。

　　但这一念，却比他前世今生加起来，都要沉重。

　　他拿起手机，屏幕上的水珠滑落，露出完好的界面。

　　他重新拨通了秦晚的号码。

　　几乎是秒接。

　　“凌策！你怎么样？刚刚到底……”

　　秦晚急切的声音传来，但被凌策平静地打断了。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像极了此刻冰冷的雨。

　　“秦晚，听好。”

　　“这不是演习，也不是复仇。”

　　“这是……一场手术。对整个世界的手术。”

　　电话那头的秦晚，呼吸一滞。

　　凌策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继续用那不容置疑的语调下达指令。

　　“放弃所有针对白氏集团的计划。调动天机阁全部情报资源，锁定一个坐标，代号‘摇篮’。”

　　“记住，从这一刻起，天机阁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在人类被彻底格式化之前，找到并切除‘癌细胞’。我们是清道夫。”

　　秦晚彻底怔住了，她完全无法理解这番话的含义。

　　白氏集团……放弃？

　　清道夫？

　　格式化？

　　摇篮？

　　凌策的目光穿透雨幕，望向无尽的黑暗天际，仿佛能看到那隐藏在世界背后的，庞大而恐怖的阴影。

　　他吐出最后一句话，为这场对话，也为自己的过去，画上了一个句号。

　　“我们的新敌人，不是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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