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七情幻境堕欲渊

　　死寂的黑风在洞口回旋，如同无数冤魂低语。

　　漆黑的沙尘卷起，一寸寸吞没了我们的影子。

　　那一刻，仿佛连时间也凝滞。

　　我只觉脑海一阵轰鸣，天地在瞬息间倾塌。

　　四周的景物被无形之力扭曲、融化，化为流动的幻彩与雾影。

　　耳畔，传来玉娥的轻唤——那是我梦中千百次浮现的声音，柔如春水，暖如故梦。

　　她的笑，她的气息，她的身体，全都如此真实。

　　“二狗……”

　　她轻声呼唤，双手柔软如水，抚上我的脸颊。

　　那一瞬，我的心仿佛被无形利刃刺穿，所有戒备与理智轰然崩塌。

　　“玉娥……真的是你？”

　　我几乎不敢眨眼，生怕这梦一醒，又化作虚无。

　　她嫣然一笑，身影在雾气中逐渐清晰。一如我往昔翻墙偷看她时的模样，温婉如初、眉目如画。

　　她轻轻依偎在我怀中，低语如呢喃：

　　“二狗，咱们走吧……找个无人认识的地方，我也不再是你婶子，而是你的玉娥，只要每日抱我入梦就好。”

　　她的气息香甜如蜜，带着令人迷醉的温度。

　　我心神动摇，几乎忘了自己是谁。

　　就在此时，幻境深处的阴影微微波动，一道又一道熟悉的倩影浮现。

　　红袖、玄花、心莲、婉清——她们都在。

　　红袖笑靥如花，身上狐火缠绕，双眸半闭，似醉非醉。

　　她轻轻靠近我，低语呢喃：“文远，还记得无生谷那一夜吗？你为我挡下那妖蛇噬心，我为救你以身相许，那时你说来日方长；如今，那来日已到……”

　　她的指尖在我胸口轻轻划过，火焰顺势点燃了我的血。

　　“我们回无生谷，好吗？那里有桃花、清泉，还有一处茅屋，你曾说，要在那儿为我们造个温暖的小家！”

　　她的声音甜腻得让人心醉。

　　而玄花的气息更为强烈。

　　她赤发飞扬，妖瞳燃烧着难以遏制的占有欲，那种来自犬类本能的热烈，如火山喷薄。

　　她紧紧抱住我，声音低哑：“二狗哥，你是我的，我更是你从小养大的那只阿花……无论你心中有谁，都逃不开我，来……要我！”

　　她的唇印落在我颈间，冰冷中带着灼热的痕迹。

　　我的理智一点点被剥离，幻境如潮水涌来。

　　心莲也出现了。

　　她仍穿着那身朴素的白衣，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温柔与几分怨。

　　她轻轻望着我，喃喃道：“你师父死后，我以为再无牵挂，可当你为我祛毒时，宁可以身换我命，那一刻……我才知自己早已动心。”

　　她抬手轻抚我的脸，泪光在眼中闪烁。

　　“我该做你的师母……还是你的妻？”

　　她苦笑着，低头将额头贴在我胸口，那温度，真实得令人发抖。

　　我想开口，却发现喉咙干涩。

　　而婉清的幻影最后浮现。

　　她的容颜冰冷如月，眼神却深藏着浓烈的情感，她一步步走来，长发如瀑，幽光流转。

　　“我恨过所有男人，”

　　她低声道，“前世，他们践踏我、辱我、毁我。

　　可你不同——你以魂融我，让我重生。

　　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我也能感受到……被男人珍惜的滋味。”

　　她微笑，眼中闪过一抹柔光。

　　“我们离开吧，去远方，只有你和我，没人再能伤我。”

　　她伸出手，指尖在我唇边停顿。

　　那一刻，所有欲念、愤恨、柔情、贪恋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缠绕我的心。

　　我看见自己在她们之间轮转，情与欲的幻象如火焰燃烧。

　　脑海中忽然浮现那荒村的惨景——村人被屠，血流成河；阴煞宗的阴魂在嘲笑；厉无涯的笑声在风中回荡。

　　我的胸腔被撕裂的愤怒充满。

　　“我恨他们……我恨阴煞宗……我要毁了他们！”

　　我嘶吼着，双目赤红。

　　那一刻，我体内的混沌之气开始暴动。

　　另一边，玄花的幻境也在蠢蠢欲动。

　　她四周皆是我的影子，每一个都带着不同的神情：怜惜、温柔、坚毅、怒意、喜爱、怜悯。

　　她伸手去抓，却一个个化为碎光。

　　“不！不要走！”她大喊，泪流满面。

　　下一刻，那些碎光重新聚合成一个我，张开双臂。

　　“留在我身边吧，玄花。”

　　她的心彻底崩塌，笑中带泪，疯狂地抱紧幻影。

　　“我不许你离开……谁都不能抢走你！”

　　她尖啸着，双眼血红，体内妖气疯狂逸散。

　　幻境中，她的爪尖深深刺入幻影的背，却有鲜血溅到她自己脸上。

　　那血温热，带着熟悉的气息。

　　她怔住了——那不是我的血，而是她自己的。

　　“这……这是……”

　　她的目光开始动摇。

　　幻境的裂缝微微闪烁。

　　红袖的幻境里，桃花漫天，她倚在我怀中。

　　“若真有来生，我不想再做妖。”

　　她轻声道。

　　“那便不做。”

　　我在她耳边轻语。

　　她微微一笑，忽然，桃花纷纷化作血花，我的面容扭曲成无数怨魂的脸。

　　红袖惊呼，想要逃离，却被那些怨魂的手牢牢拉住。

　　“你们是谁？放开我！”

　　怨魂们齐声低语：

　　“你忘了？我们是被你狐火焚尽的那些魂……”

　　她的瞳孔骤缩，心口剧痛。

　　幻境崩塌的边缘，她痛哭失声。

　　心莲的幻境是一处破碎的道观。

　　师父的尸身横陈，她跪在旁边，泪如雨下。

　　我走来，伸手扶她。

　　“别哭了。”

　　“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会。”

　　“那你是我的徒弟……还是我的夫君？”

　　我的笑容温柔，却忽然变得诡异，他伸出手，抚摸她的脸：

　　“你说呢？”

　　下一瞬，他的面孔开始融化，露出阴煞宗的面具。

　　心莲惊叫，灵力暴走。整个幻境的地面龟裂，她意识到——这不是真实的！

　　她猛地睁眼，看到一片漆黑的沙洞，周围同伴皆陷入幻觉。她的身体却动弹不得，连声音也发不出。

　　婉清的幻境则是一场甜美的梦。

　　她与我在山巅并肩而立，风吹过她的发。

　　她笑着伸手去拉，可手指触到的，竟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那尸体的脸，正是她自己。

　　“这……这是我？”

　　她低声喃喃。

　　身后的声音低沉道：

　　“你早已死过一次。如今的你，只是执念所化。”

　　那声音不是我的，而是——厉无涯！

　　他在她耳边低语：

　　“你以为他真的在乎你？他救你，只是为了吸取你的魂力，你不过是他炼魂的媒介。”

　　“骗人！”

　　婉清尖叫，泪如血滴。

　　可幻境中，我的影子渐渐远去，她奋力追逐，却永远追不到。

　　她跌倒在黑色的地面上，指甲嵌入泥沙，泪痕交织。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他……”

　　幻境深处，有裂光浮现。

　　姜承的幻境最为惨烈。

　　他跪在破败的屋舍前，妻子被狼妖侮辱撕裂的身影反复闪烁。

　　他痛哭嘶吼，挥剑砍杀无数次，却始终无法救回她。

　　忽然，他看到远处的我，怀抱着红袖、玄花、婉清……笑意温柔。

　　“凭什么！”

　　姜承怒吼，双眼血红。

　　“凭什么你拥有她们！凭什么我只有孤独！”

　　他举剑指天，雷光狂暴。

　　“我要他们都付出代价！”

　　雷霆之中，一道阴影轻轻掠过——魂魅夫人的笑声在虚空中回荡：

　　“很好……欲念已成。”

　　现实中，黑漠深处，阴煞宗众人正于暗处窥视。

　　魂魅夫人倚在一块巨石上，嘴角含笑。

　　她看着幻阵中众人的挣扎，轻声道：

　　“欲火、嫉妒、执念、贪婪……七情皆起，煞气自生。

　　再过一炷香，便可采集他们的心魔之力，献予老祖。”

　　一旁的几名阴修纷纷应声。

　　然而，就在此时，那幻境的核心深处，忽然传来一阵不祥的震动。

　　混沌气息，如怒海狂涛，开始在幻阵中翻腾。

　　魅魂夫人脸色微变：

　　“这股气息……不像是普通的灵力！”

　　她凝神望去，只见幻境中央——

　　那陷入最深幻梦中的我，忽然抬起了头。

　　双眼之中，光与暗的漩涡交织，阴阳二气疯狂旋转。

　　我缓缓伸出手，掌心生出一道裂痕，混沌之力逸散而出。

　　“幻境？”

　　我低声喃喃，声音似笑非笑，“原来如此……”

　　空气颤抖，天地似被扯裂。

　　魅魂夫人猛地起身，惊呼道：“不好！他在……反噬幻境？！”

　　下一刻，整个黑漠之地雷鸣震动，虚空之中，仿佛有无数冤魂同时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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