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鱼腹藏书

　　剩下的几个更丁和驿卒，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杀戮吓破了胆！

　　他们看着如同魔神降世的吴广和陈涉，周围数百双燃烧着疯狂怒火的赤红眼睛，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凶悍！

　　连滚带爬，哭爹喊娘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好汉饶命！饶命啊！”

　　“我们也是被逼的！饶命啊！”

　　愤怒的戍卒们一拥而上，如同饿狼扑食，瞬间将剩下的几个小喽啰死死按在泥水里，收缴了他们简陋的棍棒和几柄劣质的青铜短剑。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地上的血污，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和暴戾之气。

　　驿站中央，篝火早已被践踏熄灭，只剩下几缕青烟在雨水中挣扎。

　　短暂的杀戮过后，是令人窒息的寂静。

　　数百名浑身湿透，溅满泥浆和血点的戍卒，围在驿卒头目和那个更丁的尸体旁，粗重地喘息着。

　　刚才的愤怒退潮般暂时平息，留下的是冰冷的现实和茫然。

　　他们……杀官了！

　　这是夷三族的大罪！绝无回头路了！

　　可接下来呢？去哪里？做什么？这数百人，一盘散沙，如何在这暴秦腹地生存？如何对抗即将到来，雷霆万钧的围剿？

　　新的恐惧，似冰冷的毒蛇，开始缠绕每个人的心脏。

　　最初的狂热渐渐冷却，许多人握着简陋武器的双手开始微微颤抖，眼神再次变得惊惶不安。

　　巨大的压力和迷茫，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就在这时，吴广猛然抹了一把脸上混合着雨水和血污的泥浆，他胸膛剧烈起伏，那狰狞的烙印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眼。

　　环视着周围开始动摇的同伴，突然用他那洪亮的嗓门吼道：

　　“都慌什么！官是咱们杀的！路是咱们断的！天老爷都站在咱们这边！”

　　他的吼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吴广大步走到马厩旁一个积满雨水的破木桶边——那桶里，漂浮着几条白天被雨水冲上岸，还没来得及处理的死鱼，散发着淡淡的腥气。

　　吴广伸出大手，随手抓起其中一条个头稍大的鲤鱼。

　　吴广高举着那条死鱼，雨水顺着鱼鳞和他的手臂流下，“咱们是活不下去了！可老天爷给咱们指了条明路！”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吴广另一只手猛地探出，粗糙的手指带着蛮力，“嗤啦”一声，硬生生将鱼腹撕开！

　　腥臭的内脏和污血涌出。

　　在那堆污秽之中，一抹极其刺眼，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亮色，骤然显现！

　　那是一小块折叠起来，质地细密颜色鲜亮的——丝绸！

　　在这满是泥泞，血腥和破败的驿站里，这块丝绸的出现，如同神迹！

　　“嘶——！”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盯住了那块从鱼腹中取出的丝绸！

　　吴广强忍着腥臭，用沾满血污的大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块丝绸展开。

　　雨水冲刷着丝绸表面，露出上面浓重暗红的颜料书写的几个扭曲虬结，力透布帛的大字！

　　字体古朴，带着神秘莫测的力量！

　　陈胜王！

　　三个大字，在昏暗的雨幕中，数百双惊骇欲绝的眼睛注视下，仿佛三道血色的闪电，劈开了迷茫的黑暗！

　　“轰——！”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老天爷！是……是天书！”

　　“鱼肚子里……藏着……藏着名字？”

　　“陈胜王？！谁是陈胜？！”

　　震惊、恐惧，对未知力量的强烈敬畏，瞬间席卷了所有人！

　　他们忘记了刚才的迷茫，脚下的尸体，冰冷的雨水。

　　所有的目光都疯狂地搜索着，最终，好似受到无形力量的牵引，齐刷刷地聚焦在一个人身上！

　　陈涉！

　　他静静地站在泥泞中，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滑落，背脊挺得笔直。

　　手中那柄沾血的断镰已经垂下，但那双深黑的眼睛，此刻却亮得如同九天之上的星辰！

　　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有深沉如渊，掌控一切的平静，仿佛早已洞悉这份“天意”！

　　吴广高举着那块写着“陈胜王”的染血丝绸，就像捧着一道神谕！

　　他大步走到陈涉面前，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猛地单膝跪地！

　　那山峦般的身躯轰然沉入泥泞，溅起浑浊的水花！

　　“天降神谕！鱼腹藏书！”吴广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狂热和虔诚。

　　他仰望着陈涉，虎目之中是彻底的臣服和一种找到天命归属的激动，“陈胜！天命所归！吾等愿奉为王！诛暴秦！复楚地！”

　　吴广身后，他带来的那几个阳夏乡的汉子，也毫不犹豫地轰然跪倒，齐声吼道：“奉陈胜王！诛暴秦！复楚地！”

　　话语就像投入滚油的火星！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驿站中央，那数百名刚刚经历了血腥杀戮，又被这“神迹”彻底震撼的戍卒，最后的疑虑和恐惧，在这狂热的呼喊和“天意”的昭示下，被彻底碾碎！

　　“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

　　就像被狂风吹倒的麦浪，数百名浑身泥泞，溅满血点的汉子，在冰冷的暴雨中，朝着那个手持断镰，静立如渊的身影，朝着那块从鱼腹中取出，写着“陈胜王”的染血丝绸，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膝盖砸在泥水里的声音连成一片，如同沉闷的鼓点！

　　“陈胜王！”

　　“天命所归！”

　　“诛暴秦！复楚地！”

　　“跟着陈胜王！杀出一条活路！”

　　狂热的呼喊声，压过了隆隆的雷声，压过了滂沱的雨声，仿佛挣脱了枷锁的怒龙。

　　在这大泽乡驿的上空，被暴秦阴云笼罩的土地上，发出了第一声撕裂长夜，震撼天地的咆哮！

　　陈涉缓缓抬起手，雨水顺着他刚毅的轮廓流下。

　　他的目光扫过脚下跪伏，信徒般的戍卒，扫过吴广那充满狂热和信任的脸。

　　最后，落在了那块在风雨中猎猎作响的染血丝绸——“陈胜王”三个大字，在昏暗的天光下，如同燃烧的火焰！

　　他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勾了一下。

　　那不是笑，而是冰冷宣告新秩序降临的弧度。

　　手中的断镰，缓缓举起，冰冷的刃锋指向驿站外那无边无际，被暴雨笼罩的黑暗苍穹！

　　大泽乡的惊雷，终于化作了燎原的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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