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奸佞当道

　　铚县衙署的书房内，灯火摇曳。

　　粗糙的案几上堆满了新绘制的城防图，铚县周边山川舆图，以及几张刚刚收到，用特殊符号书写的密报。

　　窗外，雨终于停了，但夜色浓重如墨，寒气逼人。

　　赵戈披着一件半旧的皮袄，眉头紧锁，指尖蘸着炭灰，在一张描绘着铚县与陈郡之间水陆通道的简图上反复勾画，标注着几个隐秘的节点。

　　铁谷的秘密基地如同一颗沉入深海的明珠，正被他用无形的丝线，与陈郡这个风暴中心悄然连接。

　　“将军，”王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陈郡急报！”

　　赵戈心头一紧，猛地抬头：“进！”

　　王猛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卷加急盖着张楚王宫火漆印的竹简，脸上却并无太多喜色。

　　反而带着一丝凝重：“将军，是捷报。周市将军攻陷砀郡了！”

　　“哦？”赵戈接过竹简，飞快展开。

　　上面是陈胜以王命口吻下达的嘉奖令，文辞华丽，盛赞周市“用兵如神”、“雷霆万钧”、“扬我张楚天威”，并令假王吴广代表陈胜王庭，亲赴砀郡前线犒赏三军，迎接周市凯旋。

　　竹简末尾，还特意提及“王心甚慰”，将于王庭再设盛大凯旋宴，为周市将军贺功。

　　赵戈的目光在竹简上缓缓扫过，指腹感受着冰冷的竹片。

　　砀郡拿下，打通涡水粮道，本是好事。但这份捷报背后，他嗅到了浓烈令人不安的气息。

　　周市，这位新崛起的奋威将军，锋芒毕露，深得陈胜器重。

　　此次独立领军，速克坚城，其声威在军中和朝堂必然急剧攀升。陈胜让吴广这位“假王”亲自去迎接凯旋，表面是给足了吴广和周市面子，彰显王庭对功臣的重视。

　　但深一层想，这何尝不是将吴广这位军功赫赫的元勋，置于一个微妙的位置，让他去为一个新锐将领的胜利锦上添花。

　　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制和平衡！更预示着，在即将到来的陈郡凯旋宴上，周市的风头，很可能会盖过吴广！

　　“吴大哥那边…有何反应？”赵戈放下竹简，沉声问道。他更关心吴广此刻的心境。

　　王猛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影卫从陈郡传回消息。吴王接到王命后，在营帐中独坐良久，案几…似乎被掌力拍裂了一角。

　　随后，他便传令下去，调拨一批精良甲胄和酒肉，准备亲赴谯县。但…田臧将军主动请缨，要求率本部兵马随行护卫押运犒赏物资，吴王…准了。”

　　“田臧！”赵戈眼中寒光一闪。

　　这毒蛇果然不会放过任何机会！随行护卫，押运犒赏。这分明是借机将手伸向吴广身边最核心的卫队和物资！

　　吴广准了，是顾全大局？还是…在陈胜的意志和王庭的压力下，不得不做出妥协。

　　“还有，”王猛继续道，“影卫在粮秣转运点发现，田臧提拔的那个管药小吏的堂兄，被安插进了这次押运犒赏物资的民夫队里，担任一个小头目。而此人…曾与陈郡几个背景复杂的行商往来甚密。”

　　赵戈的心猛地一沉。

　　田臧的动作越来越大胆，渗透得越来越深！

　　从伤兵药材到城防民夫，现在又伸向了犒赏三军的关键物资！这背后，若没有王宫内某些人的默许甚至授意，他田臧一个裨将，岂敢如此肆无忌惮。

　　“传信给陈郡的影卫，”赵戈的声音冰冷如铁，“给我死死盯住田臧和他手下所有亲信！特别是这次随吴王去谯县的人！

　　他们接触过谁，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尤其是对犒赏物资动过什么手脚，一五一十，全部记下！另外，提醒我们在吴王卫队里的人，务必提高警惕，寸步不离保护好吴王！”

　　“是！”王猛凛然应命。

　　“还有，”赵戈走到窗边，望着陈郡方向浓重的夜色，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让伤兵营的张川，城墙上的王铁柱，还有火药作坊的孙瘸子…都打起十二分精神！陈郡…恐怕很快就要不太平了。

　　章邯未至，风雨已来！”

　　陈郡，张楚王宫。

　　丝竹管弦之声袅袅，混合着浓郁的酒香和脂粉气息，在巨大的殿堂内弥漫。

　　巨大的青铜烛台上，数百支蜡烛将殿内照得亮如白昼。

　　陈胜高踞王座之上，冕旒垂下的玉珠微微晃动，映着他红光满面的脸。他举着金樽，志得意满地接受着阶下群臣的阿谀奉承。

　　“周将军神勇！扬我国威！”

　　“大王慧眼识珠，得此良将，实乃天佑张楚！”

　　“砀郡一破，粮道畅通，陈郡固若金汤矣！”

　　恭维之声不绝于耳。

　　庄贾等人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频频向陈胜敬酒。

　　那些新归附的“将军”“谋士”们更是使出浑身解数，歌功颂德，争相表现。

　　陈胜开怀大笑，声音洪亮：“诸位爱卿所言极是！周将军不负寡人所托，扬鞭破敌，立此大功！待其凯旋，寡人必当重赏！假王吴广亲往犒军，亦显寡人待功臣之厚意！今日，当为周将军贺！为我张楚贺！满饮此杯！”

　　“为大王贺！为张楚贺！”众人齐声应和，觥筹交错，气氛热烈到近乎喧嚣。

　　这片烈火烹油的繁华盛景之下，一股无形的暗流却在悄然涌动。

　　侍立在陈胜身后不远处的庄贾，借着斟酒的机会，身体微微前倾，用只有陈胜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大王圣明！周将军确乃栋梁之才！然…假王殿下亲往犒军，周将军凯旋之威…恐更炽啊。”他点到即止，留下无尽的遐想空间。

　　陈胜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握着金樽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收紧了一分。

　　他目光扫过阶下，吴广的位置空着。

　　这位本该与他同享尊荣的“假王”，昔日的兄弟，此刻正奔波在去砀郡的路上，去迎接另一位冉冉升起的将星。

　　一股微妙的失衡感，悄然爬上心头。

　　殿外，夜风呜咽，卷过空旷的广场，带着初冬的肃杀。

　　宫墙的阴影下，仿佛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在默默注视着这场即将被鲜血染红的权力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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