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暴风雨前的一根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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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夕阳的余晖给破败的草棚镀上了一层短暂的金边。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围着一小堆刚脱粒下来,还带着壳的粟米,小心翼翼地用手拨弄着。
脸上露出了属于孩童的天真笑容。
一个妇人用豁口的陶罐煮着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粟米粥,袅袅的热气升腾起来,空气里弥漫着久违的,纯粹的粮食香气,不再是掺沙的苦涩。
几个疲惫的汉子蹲在自家门口,就着凉水啃着硬邦邦的豆饼,虽然依旧愁眉不展,望着那点收成计算着如何熬过即将到来的寒冬和下一次的盘剥,但眉宇间那层死灰般的绝望,似乎被这金黄的色彩和孩子的笑声冲淡了那么一丝丝。
赵戈靠在自家草棚门口,背上的伤疤在暮色中隐隐作痛。
他看着眼前短暂且真实的“喜悦”场景——妇人们难得轻松的低语,汉子们稍缓的眉头,孩子们在这一刻无忧无虑的笑脸。
夕阳的金光落在他们蜡黄却洋溢着满足的脸上,那笑容纯粹得刺眼。
笑容像一根烧红的针,扎进了赵戈的心脏!
酸楚和刺痛,瞬间攫住了他。
笑容越是纯粹,越是短暂,就越发显得这“喜悦”是何等的脆弱,何等的虚幻!
这点收成,不过是虎口夺食,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
郡守的寿诞刮了一层皮,秋收的赋税马上又要来了,冬天怎么办?来年开春的种子怎么办?王五和里正贪婪的眼睛,从未离开过这里!
他们……他们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笑容背后,是浸透了血泪的麻木,是被压榨到极致后,对一点点微末所得就感激涕零的可悲!
这笑容,本身就是这吃人制度下最残酷的证明!
赵戈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无奈和悲哀。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嫩肉里。
看向不远处沉默地整理着农具的陈涉。
陈涉也正抬头看着那些笑容,夕阳的余晖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
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但眼神深处,赵戈却清晰地看到了和自己同样的无奈,还有……比无奈更强烈的怒火。
那不是麻木,而是看透了这“喜悦”本质后,悲悯的决绝。
陈涉似乎感觉到了赵戈的目光,转过头。
两人的视线在昏黄的暮色中相遇。
没有言语。
只有死寂的闾左上空,短暂脆弱,好似风中残烛般的笑声,和远处隐隐传来的,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大风暴,沉闷的暮鼓声。
赵戈的心,被那根烧红的针,彻底刺穿了。
融化的冰水,混杂着滚烫的血液和冰冷的愤怒,在他胸腔里剧烈地翻涌和冲撞。
他知道,陈涉也知道。
这点“喜悦”,不过是暴秦这台庞大绞肉机运转间隙,滴落的,微不足道的一点油脂。
暖不了人心,更救不了命。
它唯一的作用,就是让即将被投入绞肉的羔羊,在最后一刻,显得格外的……可怜。
秋收的金黄尚未在晒场上褪尽,那点用血汗和微薄互助换来的,如履薄冰的喜悦,便被一道比寒冬朔风更凛冽的命令彻底撕碎。
里正那面催命符般的破锣,再一次在闾左死寂的清晨炸响。
这一次,敲锣的更丁王五,脸上没有半分寿诞强征时的装腔作势,只有赤裸裸的带着血腥味的狞笑。
“闾左丁壮听令——!”里正那尖利拖长的官腔,像淬了冰的刀子,刮过每一个草棚。
“上命!征发戍卒,赴渔阳屯戍!以御北胡!凡闾左男丁,年十五以上,五十以下,身无残疾者,即刻征发!三日内,至大泽乡驿集合!听候调遣!”
“哗啦——”
“哐当——!”
绝望的碎裂声此起彼伏。
是妇人失手打翻了盛着最后一点粟米的破陶盆,是汉子手中磨得发亮的镰刀无力地掉落在泥地上。
渔阳!北胡!戍边!
这几个字眼,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闾左人的心口上。
谁不知道,戍边,十去九不还!
那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是比修驰道,筑宫室更恐怖的绝地!
胡人的弯刀,酷寒的天气,缺衣少食的折磨……无数征夫的白骨,早已铺满了通往渔阳的路!
短暂的死寂后,是比上次郡守寿诞更彻底,绝望的哀嚎。
“老天爷啊!刚收完粟,就要把人往死路上送啊!”
“渔阳……俺爹就是去了渔阳……再也没回来啊……”
“三日内到大泽乡?俺家男人还在病着啊!里正大人开恩啊!”
“俺家就剩这一个劳力了,走了,婆娘娃儿怎么活啊……”
哭喊声、哀求声,孩童被母亲死死捂住嘴发出的呜咽声,瞬间淹没了闾左。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
秋收那点虚幻的金光,被这突如其来的征召令彻底碾碎成齑粉,露出冰冷绝望的底色。
赵戈站在自家草棚门口,背上的伤疤在秋日的凉风中隐隐作痛,心却异常地平静。
他听着那震天的哭嚎,看着一张张瞬间灰败下去的脸,那种冷酷的“果然如此”的宿命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历史,如同滚滚向前的车轮,带着无可抗拒的力量,碾过所有微弱的挣扎,精准地停在了这个节点——大泽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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