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传承之择，母子深谈

　　江南绣艺交流展示会的圆满落幕，如同一阵强劲的东风，将“百花齐放”的新气象与“绣针仙子”的赫赫声名，远远播撒开去。

　　苏州别苑门前车马渐稀，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但苏清辞知道，这宁静之下，是已然松动并开始转向的江湖思潮，以及暗处敌人愈发焦灼与不甘的窥伺。

　　连日来的喧嚣与应酬让她略感疲惫，但更让她挂心的，是儿子萧念辞。展示会上，那孩子安静地跟在她身边，乌溜溜的大眼睛比以往更加专注地观察着每一幅精妙的作品，听着每一位绣娘的讲解，小小的脸庞上时而惊叹，时而沉思。那份远超年龄的专注与领悟力，让苏清辞在骄傲之余，也不由得生出几分深沉的思量。

　　这一夜，月华如水，静静流淌在别苑精致的庭院中。苏清辞哄睡了念辞，却并未立刻离去，只是坐在床沿，借着透过窗纱的朦胧月光，凝视着儿子酣睡的恬静面容。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呼吸均匀绵长。这个孩子，自出生起便注定不凡，他的血脉承载着皇家的尊贵与责任，他的母亲却希望他能拥有选择自己道路的自由。

　　许是日间思虑过重，睡梦中的念辞轻轻呓语了一声，小手无意识地攥住了被角。苏清辞轻轻握住那只小手，指尖传来孩童特有的柔软与温热。她想起他白日里看着那些绣品时发亮的眼神，想起他握住绣针时那份与生俱来的稳定与专注，心中那个盘旋已久的念头愈发清晰。

　　她知道，是时候与这孩子进行一次认真的交谈了。关于未来，关于传承，关于他内心真正的向往。

　　翌日清晨，用过早膳，苏清辞并未如常检查念辞的功课或带他习字，而是牵起他的手，柔声道：“念辞，今日天气甚好，陪娘亲去园子里走走可好？”

　　萧念辞乖巧地点头，小手紧紧回握着母亲。

　　母子二人信步来到别苑后园的荷花池畔。时值夏末，池中荷花虽已过了最盛的时节，仍有几支晚荷亭亭玉立。碧绿的荷叶铺满水面，晨露在叶心滚动，折射着朝阳的光芒，静谧而美好。

　　苏清辞在池边的石凳上坐下，将念辞揽到身前，目光温和地注视着他：“念辞，前几日的展示会，你觉得好看吗？”

　　“好看！”萧念辞立刻点头，眼睛亮晶晶的，“那些姐姐、阿姨绣的花鸟鱼虫，还有山水，都像真的一样！尤其是娘亲绣的那幅大河，感觉水都在流动呢！”

　　“那……念辞喜欢拿着针线，绣出自己喜欢的东西吗？”苏清辞循循善诱。

　　萧念辞用力点头，伸出自己的小手看了看，又仰起脸看着母亲，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怯意：“喜欢……可是，娘亲，爹爹是王爷，念辞以后……也要像爹爹一样吗？拿着针线，是不是……是不是不太好？”他年纪虽小，却已懵懂地知晓自己身份的特殊，以及世人对男子从事女红之事的普遍看法。

　　苏清辞心中微微一酸，将儿子搂得更紧些，声音愈发轻柔：“念辞，告诉娘亲，当你拿着绣针，看着丝线在指尖变成图画时，心里是什么感觉？”

　　萧念辞歪着头，认真地想了想，奶声奶气却条理清晰地说：“很开心，很安静……好像……好像心里有很多很多想说的话，都能用针和线说出来。看着白布上慢慢出现自己想画的东西，比吃糖还甜。”他顿了顿，小声道，“比背那些之乎者也的文章，有意思多了。”

　　苏清辞闻言，唇角泛起温柔而欣慰的笑意。她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发，郑重地说道：“念辞，你能找到让自己真正开心、安静，并且愿意为之付出热情的事情，娘亲为你感到高兴。这世间万事万物，本无高低贵贱之分，关键在于做此事的人，是否真心热爱，是否愿意穷尽毕生心血去钻研、去做好它。”

　　她顿了顿，目光望向池中那支最挺拔的晚荷，语气深沉：“你爹爹执掌权柄，护卫江山社稷，是他的责任与选择；娘亲钻研绣艺，编纂《绣典》，惠泽天下绣娘，亦是娘亲的责任与选择。而念辞你，将来是愿意继承你爹爹的衣钵，学习治国安邦之术，还是愿意跟随娘亲，深入这绣艺之海，探索其中无穷奥妙，或者……走一条完全属于你自己的路，这都需要你自己来决定。”

　　萧念辞睁大了眼睛，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娘亲……念辞真的可以自己选吗？可以……可以一直绣花吗？”

　　“当然可以。”苏清辞斩钉截铁地回答，目光中充满了鼓励与支持，“只要你真心喜爱，并愿意为之努力。男子为何不能精通绣艺？古有织造大家，技艺流传千古。真正的强大，在于内心的坚定与对所爱之事的执着，而不在于你手中握的是权柄还是绣针。你爹爹那里，由娘亲去说。他希望你平安喜乐，更会尊重你自己的意愿。”

　　她握住儿子的小手，语气变得更加庄重：“但是，念辞，你要明白。无论你选择哪一条路，都不会轻松。若选择权柄，需承担江山之重，明辨是非，心怀天下；若选择绣艺，也需耐得住寂寞，吃得了苦头，将一门技艺钻研到极致，同样能福泽世人，名留青史。这条路，或许会比前者承受更多不解与非议，你需要有足够强大的内心，去坚持你的热爱。你……想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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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念辞听着母亲的话，小脸上的神情从迷茫渐渐变得清晰、坚定。他低头看着自己还显稚嫩的手，仿佛能透过皮肤，看到那日握住绣针时，血脉中涌动的欢欣与平静。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勇敢地迎上母亲的视线：

　　“娘亲，我想好了。我喜欢拿着针线，喜欢把心里想的、眼睛里看到的，都绣出来。我不怕吃苦，也不怕别人笑话。”他顿了顿，用更肯定的语气说，“我想跟娘亲学绣艺，学很多很多，像娘亲一样厉害！将来……将来也要像娘亲一样，把好看的、有用的绣法，教给更多的人！”

　　孩童的话语稚嫩，却掷地有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诚与决心。

　　苏清辞看着儿子眼中闪耀的光芒，那是一种找到毕生志向的纯粹光芒。她心中百感交集，有欣慰，有骄傲，也有一丝隐隐的担忧，但更多的，是释然与支持。她尊重每一个独立的灵魂对生命道路的选择，即便是她年幼的儿子。

　　“好。”苏清辞将儿子紧紧拥入怀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充满了力量，“既然这是念辞的选择，娘亲一定会倾囊相授，支持你走下去。从明日起，娘亲便开始正式教你《绣典》精要，以及娘亲自己琢磨出的一些心得。这条路，娘亲陪你一起走。”

　　朝阳完全跃出了地平线，金色的光芒洒满荷塘，也笼罩在相拥的母子身上，温暖而明亮。萧念辞将小脸埋在母亲馨香的怀抱里，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与笃定。

　　这一刻，一场关乎未来道路的传承之择，在这静谧的晨光中悄然落定。没有强加的责任，没有世俗的桎梏，唯有对个人天赋与热爱的最大尊重。苏清辞知道，她的念辞，或许将走上一条与所有宗室子弟都截然不同的道路，但那又何妨？只要那是他心之所向，光明所在，她便愿为他披荆斩棘，保驾护航。

　　池中晚荷，在晨光中悄然绽放，幽香浮动，仿佛也在为这孩子的抉择，送上无声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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